作者:别十七
路过一个垃圾车时,苏缪掏出口袋里最后一盒烟和打火机,甩甩手腕,丢了进去。
作为来客,他知道要拜访的主人家不喜欢尼古丁。
有人对他吹了首曲调上扬的口哨,带着善意的调侃意味,苏缪扫了一眼,做出摸枪的姿势,对方就吓的立刻埋进了田野里。
苏缪轻笑一声。
很久没这么松快过了。
过长的金发勾住他的耳饰,扯回了苏缪的注意力。他撵起发尾,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块锋利的石头,一点也不讲究地坐下,随意倒腾着发型。
割短了些,发尾回勾,恰巧碰到他纤长的脖颈,额前刘海散下来,搭住薄薄的上眼皮。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回到车上,开到目的地——一个田野里很不起眼的破烂小屋。
说是“破”,实际上也没破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但该露的房顶,该吱吱呀呀的窗棂都有,足够让人难以忍受了。
苏缪整理好自己,他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重新挽了一遍已经齐整的袖口。
门这时从里面打开了。
屋子里站的是一位年纪很大的老人,身穿着粗布,肩上扛着钓鱼竿,看样子是正准备出门。他有一双非常深邃的灰蓝色眼睛,看人时总带着上位者不由分说的审视。
苏缪露出一个笑。
“德尔牧爷爷,日安。”
第37章
德尔牧眯了下眼睛。
他显然对苏缪的到来有所准备, 并不惊喜,只放下手里的鱼竿,高深莫测冷哼道:“还活蹦乱跳着呢。”
苏缪:“……”
他用尽一切涵养才忍住没有对长辈口出狂言, 微微躬身。
苏缪垂着眼睛,看见小时亲切的长辈, 再老成的少年都忍不住生出些委屈。
学校,家主, 母亲, 舆论……这些事争先恐后涌入他的嗓中。苏缪喉结动了动, 却并没说出口, 习惯性和血咽了回去,只干笑了两声:“托您老的福,一切安好, 看见您身体康健, 晚辈也很欣喜。”
德尔牧感觉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 汩汩往外冒酸水。
他不动声色地扶起少年弯下的脊背,并不看他, 侧着脸拱拱手:“德尔牧也见过殿下, 问殿下好。”
德尔牧是出了名的硬骨头, 不爱攀附权贵, 也不爱贵族那些礼来礼去的劳什子。苏缪勾唇笑了笑, 直起身:“现在哪还有什么殿下,只有前辈和晚辈。爷爷,您让我学的枪, 我已经练熟了。”
德尔牧鼻尖动了动,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心想寒暄这么快就结束了?
他配合地绷起脸:“可以, 你打两枪给我看看。”
苏缪回去放好东西,依言拿出枪:“靶子在哪?”
“在这。”德尔牧拿出一枚硬币,捏在手心,露出其中穿孔的圆洞:“打过这个洞,就算入门了,我再教你别的。”
苏缪调整好姿势,闻言说:“请前辈把靶放好吧。”
德尔牧:“它就摆在这。”
他布满刀痕与枪茧的手皱纹横生,捏住那枚小小的硬币时,粗粝大手与硬币比起来简直目标大的可怕。子。弹一个哆嗦说不定就会打伤德尔牧。
苏缪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放下枪,苦笑道:“爷爷,您这不是为难我么?”
“你要放弃了吗?”德尔牧紧紧盯着他。
他身上渔民的衣服还未脱下,气质中却已生出大将军久经沙场,见惯生死的沉稳与端肃。苏缪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少顷,苏缪再次缓缓举起枪口,动作标准而娴熟,目光专注于准星,判断着弹道轨迹。
德尔牧就这么看着他,手稳如泰山,纹丝不动。
下一秒,子弹毫不犹豫射出。
弹壳打在硬币边缘,巨大的冲力让德尔牧手心一震,酸麻感还没遍及到手腕,苏缪就立刻开了第二枪。
子。弹穿过硬币洞口,狠狠戳在了窗台下的木头上,与其他数枚有些年头的弹痕并排而立。
全程,苏缪的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第一次的失败他没有露出气馁,第二次成功也没有表现出得色,甚至德尔牧的手完好无损地放下硬币时,他都没有为自己没误伤长辈而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少年人心性不定,总是想东想西,轻易就会被其他事物吸引去注意力,还青涩的手腕和野心都很容易被人看透。苏缪却完全不同。
他可以娇憨,可以任性,但需要的时候,德尔牧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任何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情绪。
他想,这小子,心硬。
心太硬,就像一块磨刀石,在肺腑间磨来磨去,时间长了人哪能受得住,一不留神就会把自己拖垮。德尔牧收起眼底的赞赏和感叹,毫不留情打击他道:“勉强算过得去,但枪法还不够准!你看看你那手,打完一枪被后坐力震的跟筛糠似的,就这样,出去还好意思说是我的学生。”
苏缪一脸“受教了”的表情,握紧枪托:“我再练一段时间。”
“等等等等,”德尔牧没想到他刚回来,屁股还没坐热板凳就要去练枪,忙不迭把人拽回来,见苏缪扭头不解,不容拒绝地说,“今天就别忙活了,休息一阵,和我去钓鱼,顺便带你认认军校和校场,你小时候来过一次,不知道还记不记得。”
苏缪沉默片刻,不好拂了长辈的面子,点头同意了。
德尔牧管理的联邦第三军校在蒙洛州最北段,一州中最偏远,最寒冷的地方,所谓“联邦钢铁之军”,在这残酷的训练环境中就已经可以窥见一斑。
老将军也不嫌寒碜,穿着布衣拖鞋,带着一篓子鱼就进了校场。苏缪狐疑地打量了他两眼,心说这样的装扮被冷风直冻骨头,万一冻僵了不怕在下属面前丢人么?
军营里正在进行训练,庞大的军队分为几个小团,由不同的长官带着。德尔牧路过其中一个小团时,那个个头极为挺拔的长官姿势标准地一敬礼:“将军!”
德尔牧点点头。
一整个团的士兵都紧跟着注意到了跟在将军身后的人。
德尔牧转身,对苏缪说:“既然你下定决心抛弃以前的身份,叫我一身老师,那就得与其他人同等待遇。我不能厚此薄彼。”他伸手拢住苏缪的后脑勺,对那名和他有极为相似的眼珠的长官说:“这是我新带的学生,这段时间前线离不了我,先让他跟着你。”
身后几十个士兵保持着军姿,悄悄别过眼睛,偷瞄苏缪。
这是哪里来的小少爷,那养尊处优的脸和手,真的是能吃沙子的命吗?
苏缪抬起头,那张脸让许多人都呼吸一窒,但很快人们的视线就被他那对寒霜似的眼睛逼退,不敢多看。
走前,德尔牧轻咳一声,对那名冷冰冰的长官说:“他从那种纸醉金迷的首都州回来,刚开始应该是不能适应这里的风沙的,虽说韦宾塞那时候……咳咳,确实把他带到我这一段时间,但我早看出来,这孩子并不适合战场。你不必太苛责。”
长官:“我又不是您。”
“少给我摆官架子!”德尔牧眉毛一立,“这么多年,你弄哭了多少入伍的新兵,逼走了多少不愿意被你支使的老兵,自己数数!”
有着冰蓝色眼睛的年轻长官——以塔罗德不为所动:“也就是说,只要不哭就行,对吧?”
德尔牧简直没话说。
他指指以塔罗德的鼻子,呵呵道:“还不知道最后哭的是谁。”
转头时,苏缪已经被短暂休息的士兵们围着,以他为中心蹲了一圈,嘻嘻哈哈熟悉着这位新来的伙伴。
“你的金发好漂亮,是自己染的吗?”
“嗯,自己染的。”
“你一来就拉高了我们军校的平均颜值,如果我是校董,我给你发奖学金。”
“诶,你怎么知道我们这里的,为什么会想来军校啊?”
“家里破产,听说入伍不要学费,就来了。至于怎么知道的……唔,以前祖父和德尔牧爷爷是不错的朋友,将军受祖父所托照顾过我一段时间。”
“真可怜……哦不,我是说,我会关照你的。”
“我也是!”
“长官要求我们每天晚上都要轮换值班,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和我换班。”
苏缪静静地看着他们,笑道:“我没问题的。”
以塔罗德走过去,军靴踩在地上,发出让人汗毛倒立的冷冷声音。
人群顿时安静不少,此起彼伏地叫着“长官”,有人看他来者不善,甚至下意识想把新来的苏缪往身后藏。
苏缪抬起脸,凝视着这位传说中很有手段的长官。
以塔罗德说:“每一个新兵入伍前,我都会问他们一个问题。”
苏缪颔首:“请讲。”
“你想爬到什么位置,”以塔罗德直视着他,“以及,你能爬到什么位置。”
他的声音有点像磨砂的玻璃,带着厚重的质感,苏缪思索了一下,他说:“联邦最高指挥官。”
周围人猛地安静下来,以一种近乎凝固的表情望着看起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苏缪。以塔罗德有些不屑的嘲笑声传来:“你的实力?”
以塔罗德垂目看着这位金发碧眼,与其他人好像格格不入的少年。军营里的兵痞子不认识那双眼睛,但他知道这是属于王室的颜色。
等待了几息的时间,他听见了苏缪安静的嗓音,带着不死不休的力道:“我能做到。”
空气中出现了一种名为“窒息”的胶着。
其他士兵们差点给苏缪跪下——先别说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位长官有多不好惹……
“很好,”以塔罗德率先打破对峙,“我等着看,下一场军校模拟考核就在两个月后,届时由你来担任指挥官,这群人的性命由你来掌控,是死是活我都不负责。”
他高高在上地看着苏缪,苏缪轻轻提了一下嘴角。
他问:“你上次的成绩是多少?”
以塔罗德眉目间没有波动:“A+,军校第一。”
“那就趁最后的时间好好珍惜头上的桂冠吧。”苏缪说。他平时被人捧惯了,攻击力藏在教养之后不显山不露水,但一旦摘掉那层虚伪的皮刻薄起来,也从来没有落过下风。
效果视情况而定,一言概之大概是——遇强则强。
他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以塔罗德这才想起来,贵族看他们这种人时,那眼神常常就像在看一坨上不了台面的乡下土鳖,从来不可能让自己以蹲坐的姿势仰头看人。
以塔罗德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贵族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杂而繁多,军事能力必然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只是贵族那些软绵绵的,生怕磕了碰了的培训,和正规军校里的完全不能比。
他等着瞧,这个放大话的旧贵族怎样在考核后灰溜溜地离开。
第38章
虽然大话放出去了, 但苏缪的实际经验并不太能跟得上他的理论经验。他想不在两个月后的考核中打自己的脸,就得进行疯狂恶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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