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别十七
布鲁妮带他来到酒吧后厨的仓库,推开门,肃然道:“他就在这里。”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他们两个都没有类似于觉得对方需要保护、不适合看见这种血腥场面的自觉。二人面色如常,布鲁妮很有觉悟地递给苏缪一把小刀。
苏缪一顿,扭头看她。
布鲁妮嘿嘿一笑,说:“想直接下猛药嘛。”手上连忙又把小刀拿了回去。
苏缪垂眼,看着面前的人,说:“你们都先出去。”
布鲁妮“啊”了一声:“你要一个人来吗?”
“嗯,”苏缪回头,那双特别的碧绿眼眸中隐约可以看到与苏柒丰如出一辙的影子,柔和而不容置疑地说,“我一个人来。”
第47章
一小时后, 苏缪站在洗台台前,把手来来回回洗了四五遍,脸上冰凉的水珠滴落。
一般人路过这里的镜子时, 会非常顺便地在镜中看一眼自己的形象。但苏缪洗了很久,始终没有抬头看过一眼。
他垂着目光离开酒吧的卫生间。
布鲁妮站在门外, 神色不知道怎么有点不太好看。她看向苏缪的眼神里少了一些自在,多了更多敬重, 侧开身。
“他现在精神怎么样了?”苏缪头也不抬地问。
“可以正常说话了, ”布鲁妮道, “但腿脚还在抽搐……应该是吓的不清。”
顿了顿, 她沉声说:“殿下,要我现在动手开始准备吗?”
“不……”话一出口,苏缪差点破音, 缓了几秒, 喉头轻轻动了一下, “不必,按兵不动, 我们还不能打草惊蛇。”
他凝视着手上细小的茧子和伤疤, 好像被吸引了似的有一会没有说话:“五个月前, 苏柒丰带人来到首都州。首都州的平民区是他曾经极其熟悉的地方, 对他来说, 就跟回家没有区别。他在这里有很强的号召力,从那时起,替身就已经开始和他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交替出现了。”
布鲁妮有些担心地看着他苍白的脸。
“当年, 我祖父早早离世,王室被他那个脑子比鸡蛋还光滑的弟弟把持,一上台, 就着急忙慌地把把祖父的部下远远下放到了远邦,远离政治中心,”苏缪有些心不在焉地梳理思路,“那几个人被远调时也不过中年,还算精力旺盛,曾联合起来反对过,但后来,他们之中出了被策反的叛徒,几人分道扬镳。”
布鲁妮掀了下嘴唇,看表情,她应该是第一次听这种王室秘辛,无声地“我去”了一声。
苏缪静静道:“这些年,他们不甘于被边缘化却又无可奈何,试图找到新的靠山,但始终不成气候……”
他把最后一句话咽了回去。
苏缪曾试图联络过这些人,但还没得以实施,就发现了他们似乎被其他人更早一步地被人聚集在一起过。后来,被骆家为首的革新派覆灭王朝,他猝不及防,这条线才一时断了。
而现在,过去的疑惑却隐隐约约联系了起来。
苏缪自认自己没有什么同情心,他想做这些,只是因为他足够憎恨王室。纯粹的爱恨都是无法做成大事的,他犹豫不决,好不容易想狠下心彻底摧毁旧王朝制度,却尚未来得及行动,反而让其他人捷足先登了。
替身说,苏柒丰很多年前就利用他活跃在各个州府。
苏缪用了很多年,在祖父的荫蔽下追寻着他当年走过的路,一面养精蓄锐,一面把自己当作时局的执棋人,自以为站在更高一步观察着这个世界,蓦然回首,却发现他踽踽独行,做的却都是无用功,把自己活成了一匹自视甚高的孤狼。
苦苦追寻的自由始终距离他百步之遥,受年龄与天赋所限,他走过的平地,已经是苏柒丰踏过一遍的地方了。
刚入军校时,苏缪找到机会,和德尔牧提起过一次那个叛徒,彼时德尔牧深深地注视了远方很久,久到苏缪以为他不打算出声了。
德尔牧才咬牙切齿道:“那个叛徒,当年一杯酒把我们所有人都放倒,一边在桌上痛哭流涕一边和我们说他是迫不得已。狗屁!他要真是被逼的,现在哪能过那么滋润,谁给他的条件把老婆送到外邦养病?”
苏缪说:“人各有志。”
德尔牧冷哼一声:“他不知道,那天的酒早就被我们发现调换过了,度数根本不深,除了那货自己别人酒量都比他好。他当时一口接一口猛灌,我们都以为他打算把自己喝死在桌上给大家赔罪。”
“那你们打他了吗?”那时苏缪天真问。
德尔牧好久没吭声,只揉了揉他的脑袋。
苏缪把酒液一饮而尽,彻底驱散了鼻前始终缭绕的血腥味。
布鲁妮说:“殿下,您空腹喝了太多酒,不能再喝了。虽然嘱咐这件事小满那家伙没说,但我觉得我得提前预判老板的想法,争做优秀牛马……”
苏缪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会,随手把空酒杯放下,轻轻的一声。
然后,慢声细语地重复了一句:“老板?”
布鲁妮“嗬”的一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苍白的找补:“老兄,老兄哈!殿下您不知道,俺们乡下人见到城里人都是叫老板的。”
苏缪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布鲁妮觑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那……小殿下,这个人,是杀了还是先留着?”
“留着,封锁消息,看好他,”苏缪淡淡道,脸上余留的水珠已经彻底挥发干净了,他抬起眼,已经重新恢复了自如的神色,“至于别的问题,叫你家小满来亲自和我解释。”
苏柒丰的消息最终随着隆冬的到来消声灭迹了,苏缪看起来也没有什么要继续追查下去的意思,一拖再拖,就拖到了他的生日。
苏缪打开信箱时,储存在里面的信件喷井似的滚了出来。
他用一个说不上是麻烦还是苦恼的表情看了会这一地的纸片,然后对旁边的偷窥的人影勾勾手。
偷偷来瞧苏缪的学生们期期艾艾过来,苏缪指着信对他们说:“这里面有没有你们的?”
学生哪敢说“有”。
苏缪:“下午有事没?”
学生也不敢说他俩下午的安排就是在别墅后面,蹲着看一眼苏缪。
“把你们收款码拿出来。”
学生:“?”
“收款码。”苏缪平静地重新说了一遍。
两个学生被他凶巴巴随时要挠人的样子吓坏了,忙不迭打开手机送过去,苏缪扫完,转了一笔钱过去:“把这些纸收拾一下。”
学生愣了一会,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收、收拾到哪去?”
苏缪现在已经觉得他们听不懂人话了,沟通起来简直太难,不耐烦道:“当然是我房子里,难不成烩饭吃了吗?”
那两个学生握着飞来横财,不敢不从。
一天的糟心事还没完,中午,苏缪为了答谢一直栽培他的教授,去参加了一个身心俱疲的聚会。
十几号人留了一桌分毫未动的午餐,各自在门口分道扬镳。苏缪回到车上的时候,满潜正在等着他。
苏缪长呼口气闭目养神,满潜替他拉上了安全带,忽然鼻尖一动:“你们没吃饭吗?”
苏缪惊讶于他这点亮的新技能:“没吃——你怎么闻出来的?”
狗鼻子吗?
“不是闻出来的,”满潜摇头一笑,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刚才摸到你的手心是凉的——中午吃点什么?正好我也没吃,一起吧。”
苏缪往椅背上一靠,垫着小枕头:“随意吧。”
他神情放松,但眉头却是微微皱着的——这是他一贯心神不宁的表现,满潜猜刚才那顿午餐他大概吃的不太舒心,否则怎么也不会就空着肚子出来。
毕竟应付长辈,苏缪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累惨了。酒气顺着他的卫衣领子慢慢散出来,香气扑鼻。
满潜想了想,转动方向盘。
到了地方的时候,苏缪已经非常快速地抓紧时间打了一个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座椅被调低了不少,跟床似的,身上还不知什么时候盖了一件暖呼呼的大衣。
满潜怕他睡得气闷,在自己那边开了一点窗户,用围巾挡着风,给车里换气。清清凉凉的,倒也不冷。
苏缪揉着眉心坐起来,随意看了眼外面的景色:“怎么到这里来了?”
满潜扶着椅背给他撑起来,嘴上说:“王妃最近研究了一些新菜式,之前就跟我说想让你回来尝尝,但一直没有机会。”
他笑着:“放心吧,我替你试过毒了。”
苏缪倒无所谓到什么地方吃什么东西,随意揉了把脸,感觉精神些了,就把衣服还给满潜,开车门到了外面。
这是个有风的天,四通八达的巷子口上风力似乎更盛,苏缪一时没踩稳,身形晃了一下,满潜就立刻走过来轻柔地把他扶住,一副呵护备至的小媳妇样,嘴里叮嘱道:“小心些。”
这个姿势,他的手绕过苏缪的背按在了腰上。腰侧实在太敏感了,两个人在那一刻同时吓了一跳。
苏缪象征性的伸手拍了他的手背一下,回身从车里捞了一把,取出自己的围巾,率先往前走去。
满潜抽出手,才后知后觉刚才发生了什么,登时红了脸,乖乖在他身后一步左右,亦步亦趋地跟着。
但克制不住的,他蜷缩起手指,想更得寸进尺一些。
两种异常矛盾的想法在他心里打架,两人绕着小区的古朴外墙走,一时默契无声。苏缪的酒劲还没散干净,走起来有些腿软,只能慢腾腾地往前挪,满潜也体贴地跟着放慢脚步。
满潜眼睛一刻不离苏缪的背影,看见他纤薄的脊背随着呼吸在轻微地一起一伏——就像一只平时总是张牙舞爪的刺猬软下了坚硬的刺,乖巧极了。
苏缪虽然不算爱说话,但平时看起来也总是活泼的,今天却格外沉默。
有点反常。
突然,满潜十分不确定地心想,他刚刚是不是害羞了?
苏缪抬眼看了一圈周遭风物,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浅笑着看了他一眼:“忘了问,你已经消气了?”
他这个角度,耳廓的小痣再一次突兀又不突兀地显了出来,本就白暂的脸上淡墨入水似的点了这么一点,像是长天白雪中一枚败花,把他衬得就像个天宫飞下来的妖孽,长长的睫羽不轻不重地在满潜心尖上扫了一扫,勾的人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意思而行了起来。
满潜一噎,才想起来之前自己去他家的时候,看见对方桌上的胃药一动没动,于是开始每天定时定点地打电话提醒。苏缪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时间长了就不耐烦了,把人骂了回去。
满潜那天没再给他打电话,就在苏缪以为自己终于解放的时候,突然发现手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聒噪的小兔崽子设定了闹钟!
他当场就气笑了。
满潜轻轻摸了摸鼻尖,把人带着往家走去,眼睛久久不离,唇边还挂着一抹笑意,像是单方面地把万物天地都放在了苏缪身上,看不够似的挪不开眼:“我哪敢和你置气?”
苏缪“呵”了一声:“兔崽子。”
王妃的饭虽然不算满汉全席,但好歹还算可以下咽。苏缪真的饿了,风卷残云吃完了一桌子,事后抹抹嘴,诚恳评价道:“好吃。”
王妃差点高兴的欢呼出声。女佣则暗暗捧心,心疼殿下太久没有吃到好东西,现在已经味觉失灵了。
他们今天没有提起这顿饭的目的,好像只是普普通通吃了一顿家常。因为满潜记得之前提起庆生时,苏缪反感地皱了下眉。
他收拾了碗筷,叹了口气,隔着厨房门看苏缪晕乎乎地去洗澡,连忙走过去。
果然,下一秒,苏缪就膝盖一软歪在了地上。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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