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尼达日落 第26章

作者:阿卡菠糖 标签: 近代现代

赵熙拇指左滑删掉了对话框,纵向排列的微信界面里,置顶头像保留的那条消息明晃晃暴露在视线里——是自己与那个无人机头像傻逼似的单方面通信,最后一条发出的时间还停留在两个月前。

对话框无限上滑,从倒数第一条直翻到倒数第一百、两百条……无数条短信的内容都整整齐齐写着相同的几个字:「陈霁尧,回电话!」

可男人终究还是没有再理他。

赵熙终于泄了气,闭上眼睛,像实在没力气跟他耗下去了似的,将头抵在陈霁尧的肩膀上。

“所以究竟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

“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

不是没遇到过比这更难挨的时候,大二那年以为陈霁尧的飞机失事,自己患上强烈的应激反应整日失眠。

脑子里一片空白,那段时间几乎是在不见天日、被黑暗日夜笼罩的恐慌里度过的,后来看见对方又全须全尾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赵熙如临大赦,他以为自己也跟着死了,可在看到陈霁尧的那一刻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澜苑大门外滴雨的房檐下,自己那时也是像现在这样刚刚经历过一场绝处逢生,想哭不出来,只能把头抵在陈霁尧的肩膀上感受他随呼吸鼓动的胸膛、触摸他皮肤下的体温、感受他切切实实真实的存在。

陈霁尧从外面带回了满身风雪,将严寒融进彼此相依的骨血里,在那一刻,不顾一切紧紧抱住了他。

而这一次,陈霁尧的手没有再像当时一样环过来了。

站在原地平静地听他念叨了许久,手心抬起,像是在安慰一个喝醉酒的朋友,很有分寸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一下轻拍让赵熙回过神来,调整了情绪。

还未来得及从对方肩头抽身,一道平静的声音先行在耳边响起:“没有受伤的话,还是先把车往路边挪一下吧。”

路灯在暮色中安静亮着那一抹黄,耳边消融了熙来攘往车流的声音。

赵熙偏头深呼吸,目光由道旁急于归家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收回,一动不动站在那儿,静静看着陈霁尧手边动作。

看着他将文件袋整理好放回原处、坐回驾驶室再次发动了车子,中控台屏幕点亮,助理的电话链接着车载音响随之在耳边响起。

“陈总,策划部那边还在加班,做出了另外两套方案备选。”

“明天下午约好了同文旅局领导的饭局,但是具体要将哪一套方案提交上去,还要等您今晚亲自看过再决定。”

“另外……”助理说着顿了顿:“NCD昨晚收盘时的股价还是117,今晚夜盘已经涨到了120美元,数据分析师猜测可能跟北美那边取消AI芯片出口限制有关,这个情况我觉得有必要和您说一声。”

离开四个月,虽说恒纳业务不至于因为陈霁尧短暂的休息而停摆,但COO那边的最大权限也只是维持公司业务的正常运转,真正涉及大动脉决策方面的事,还要陈霁尧本人回来拿主意。

单是科贸新城那一个案子就足够压得人喘不过气。

即使没有这通电话赵熙也能猜到,恒纳集团办公楼里现在不知有多少人正在通宵加班,手头积攒了山一样高的繁杂事务等着陈霁尧去决断。

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赵熙呼出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再看向坐在车里的人,对方也恰好结束与助理的通话,若有所思的神情朝自己望过来。

赵熙俯下身,单手撑在车门框上:“陈霁尧,我给你一晚上时间,好好回去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然后想想要怎么组织语言,用什么样的说辞才能就你这段时间的行为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明天早上8点,我会准时出现在你的办公室里,而现在……”赵熙咬咬牙:“我多余一秒都不想再看到你,滚吧。”

说完收回投在对方身上的视线,直起身面无表情,甩手“嘭”地一声将面前的车门替他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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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熙晚上住回了南郊公寓。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睡不好,起来玩玩游戏分散下精力,手指放在按键上、呆呆盯着屏幕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趣。

连续一整晚的失眠,让他第二天早起干涩的眼仁里布满了血丝。

精神上明明已经十分疲惫了,但一想起陈霁尧已经回宁海、现在就待在恒纳顶楼的办公室里,自己随时赶过去随时就能见到他,囤积再多的困意也都随之消减了。

看陈霁尧昨晚忙成那个样子,猜他多半是睡公司了,赵熙嘴上说着8点会到,实际7点10分刚过的时候就已经掂着热腾腾的豆浆包子开车到达恒纳集团楼下。

昨天的法拉利前保险被撞坏,陈霁尧的迈巴赫伤势也不遑多让。

想到对方下午结束饭局要坐自己的车回家,赵熙特地没有再开那种底盘特别低的超跑,让助理给自己送了辆座椅更舒适的SUV过来。

忙碌一天若真感觉困了,陈霁尧路上还能靠在自己的车后座里眯一会儿。

电梯到达总裁办那一层,赵熙穿着解开两颗扣子的黑色休闲衬衫、掂着包子豆浆走出来,看上去竟毫无违和感。

阿麦端着咖啡杯从茶水间出来,赵熙看了眼他脖子上的工牌,问他陈霁尧是睡着还是在开会。

阿麦张张嘴:“陈总……凌晨4点多的时候就回家了。”

看来是忙完了,赵熙眉头一抬:“他走之前吃东西了吗?”

“没有。”对方回想了一下:“可能是最近熬夜有点狠,陈总早上走之前说自己头有点痛,今天就不来公司了,下午直接去和文旅局的领导吃饭。”

“知道了。”

赵熙瞟了眼总裁办大门,没再说什么,掂着手里的东西转身折返。

开车回汇景的途中,他在路边随便找了家药店,进门告诉店员要买治头疼的药。

店员问了一大堆症状,说感冒、精神紧张、休息不足都有可能会引发头痛,需要他先在手机上开处方,她们才能给他拿药。

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哪里知道这些,把手机递给店员让她们帮自己操作,诉求很简单,让店员将每种治头疼的药都给他拿上一盒。

汇景门口站岗的保安看他换了辆车,上前笑语盈盈打招呼,连忙替他手动放行。

赵熙坐电梯上楼,要进门的时候助理电话刚好打了过来。

赵熙给人交待了一些事情,说自己今天晚点去公司,实在要紧的事务直接发邮件沟通。

拇指按在指纹锁上,对面无响应,赵熙打开密码区输入自己的生日,一声红色报警后,动作霎时顿在了原地。

听筒里助理的声音还在唤他:“二少?”

赵熙挂断电话,愣愣盯着面前这道大门足足思索了一分多钟,反复确认过门牌号码是陈霁尧家,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自己录入的指纹和人脸识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从系统里全部删除了。

第27章 27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哔——密码错误。”

“哔——密码错误。”

一串关联自己生日的数字,赵熙连续在门锁上又输入了两遍,即使心里已经很清楚面前这道大门不可能再打开,但就像是为了体验刀尖剜在心口上究竟会不会疼——他从不知自己骨子里竟还带着点这么变态的自虐倾向。

他宁愿相信是系统错误或自己他妈是老年痴呆了!都绝不能接受有一天陈霁尧会把自己的指纹从他家里门锁上删除这种事。

还真是隔几天就给他来点新的“惊喜”,陈霁尧这段时间持续性发癫绝对是有原因的,他曾苦思冥想过源头,可现在只拿到了结果。

况且比起种种无端的猜测,他其实更愿意听陈霁尧自己说,可谁知一个问题没得到答案新的问题就又产生了。

赵熙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能忍这么好脾气的时候,但对方好像就是在无止境试探他的底线——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最后退无可退。

而现在,他不想再惯陈霁尧这个臭毛病了。

拳头狠狠朝门上砸了几下,他才不管陈霁尧是不是睡着了,睡着了也给老子从床上起来!

过了半分钟里面无响应,赵熙拿出手机拨通助理的电话。

不到半小时,开锁的师傅就背着沉沉的工具箱上门来了。

赵熙冷着脸退到一边,看对方从箱子里取出一大堆检测工具,舌头顶了顶牙根:“不用折腾了,直接拆吧。”

拆——门吗?

锁匠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男人,呼吸顿了顿,不确定听到的话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老、老板,这个门锁目前还没有发现故障,按理来说,您输入密码是可以正常打开的。”

“它坏掉了。”男人不假思索,一脸理直气壮地说:“我输了密码,系统却提示密码错误。”

从事这一行已经有不少年头了,锁匠自认为也算见过些世面。

面前男人大早出门手里掂着豆浆包子回来,看上去是挺顾家的,可从始至终黑着个脸,更像是跟老婆闹别扭被锁在了门外。

掺和进这种夫妻吵架的官司里最容易扯皮不结款了,锁匠有点犹豫:“老板,你得证明这的确是你的房子,我才敢接你的单啊……”

“你不开锁,我怎么进去拿房产证给你证明???”

男人声音扬高了些,有点不耐烦了:“要不要现在去物业问问我究竟住不住这儿啊?”

锁匠心知惹不起,赶紧换了样工具:“这种锁子的密码没办法破解,暴力拆除的话之后就不能用了,在我这儿换新锁一千到六千什么样的都有,价格得先给您说清楚。”

对面冷笑一声:“别说六千,就是花六万,你今天也必须把这破门给我打开。”

“少废话了,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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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这次真休息得有点久了,猛然间恢复忙碌的工作状态,身体和精神调节系统显然没能跟随时差的转换去及时适应。

陈霁尧不记得自己昨晚具体几点钟回来的,一觉睡醒只觉得头脑昏沉,下床套好衣服,比起手机上收到的无数条工作汇报短信,现在更需要的是一杯能解渴的温水。

卧室门打开,一道身影猝不及防出现在客厅里。

来人正抱臂靠在餐桌边,表情阴沉,身后的桌面上放着已经凉掉的几样早点。

陈霁尧从他面前走过去洗漱,扫了眼家里的大门,似乎也没什么值得意外的——电子锁已然换成与之前不同的另一种款式。

洗把脸之后,头脑似乎变得清醒了些,男人沉眸打量镜中的自己,耳边倾听着屋外的一室平静。

回去餐桌边坐下来,语气和表情同以往并没什么不同,看了眼脚下地面:“怎么不换鞋?”

“换什么鞋?”耳边嘲讽的声音响起:“这个家哪里还有我的位置?”

陈霁尧不接话了,握着水杯将杯口对准直饮机,耳边叮叮咚咚的出水声掩盖掉一丝空气里紧张的气氛。

“你就不问问我来干什么?”

这声话音落地,自己面前,一只印着“新年快乐”字样又大又厚的红包被人甩在了桌上。

“过年我替你收了。”赵熙眨眨眼嗤笑:“都已经那个节骨眼了,我妈心里还惦记着。”

“奈何某些人就是这么狼心狗肺,无故玩消失也就算了,春节这么重要的日子,连通问候的电话都没有。”

度过了心绪缭乱最难熬的那段时间,一家人总归是要碰面的,陈霁尧没有再回避:“过两天我回澜苑看孟姨。”

“她问你这段时间干嘛去了,你打算怎么回答?”赵熙咬着牙,声音又像在极力克制。

片刻,转身俯下来,一只手压在男人身后的椅背上,唤他:“陈霁尧,你就真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