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沃
梦魇乘船而至,巫烛亲手剜去了自己的心脏,丢失了记忆,至此被囚禁入破碎的镜子之中,而这些碎片又会被分别送至不同的地方,作为炉心源源不断地向着副本中输送力量,而在不知道多少年后,他们会在那片湖中再次相遇。
一切都没改变。
但是没关系,就算一切都没改变也无所谓,温简言向来是一个乐观的人,他知道,未来还在等着他,这一切都不会是终局。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回到本属于他时间线的方法。
所以该走了。
现在必须要走了。
……
温简言定定站在原地,衣襟上满是尚未干涸的金色血液。
他垂下眼,愣愣注视着面前已空的位置。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温简言缓缓地抬起手,后知后觉地按了按自己左胸的位置。
明明被开胸破腹的不是他,可是,他的胸口却像是被剜出了一个大口子,一个劲地向外淌着乌溜溜的血,冰冷的风呼啸着灌了进去,发出空洞的回声。
……疼。
他遏制不住地蜷起身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挡住那来势汹汹、无可抗拒的疼痛。
……好疼。
忽然,背后传来了蹒跚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一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几乎一下子就令温简言回过神来。
温简言一个激灵,他以与生俱来的的机敏后退半步,警惕地扭头看去。
但是,在看到来人的瞬间,他的脸上却显露出错愕的神情。
怎么会是——
“德叔?”他愕然出声。
面容苍白的中年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表情看起来颓丧至极,背后却不知为何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将他的肩膀压的一高一低。
“是我。”
他的视线在温简言苍白的脸上扫过,最后又落在他被血染成暗金色的前襟上,眼神一点点地灰暗了下去。
“孽、都是孽啊。”
德叔喃喃道。
他转过身:“跟我来。”
丢下这句话,德叔就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温简言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跟了上去。
德叔步履蹒跚,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一言不发地沉默着,温简言也一言不发地跟着他。
不知道过去多久,德叔停下脚步:“到了。”
数步之遥的地方,出现了半截寒光闪闪的铁轨,它看上去并没有修缮完整,车站歪斜,十分简陋,一列老式火车停在铁轨尽头。
它和温简言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少了表面的灰尘脏污和划痕,看起来光洁如新。
车灯大亮着,尖锐的光刺破黑暗,成为整个世界中唯一的光源。
“上去吧。”德叔说。
温简言步伐一顿,扭头看他。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无论你是人是鬼,来自何方,”德叔站在车灯之下,整个人似乎比先前苍老了几十岁,“这辆列车都会把你送去你本该去的地方。”
“我没有车票。”
温简言开了口,他的嗓音仍然有些嘶哑。
“你会有的。”德叔慢慢地说,“毕竟,你不属于这里。”
他将手放在火车上,眷恋般轻拍着它包着铁皮的表面,看起来像是在和一名老伙计打招呼一般:
“它的作用,就是将上车的乘客送回它最应该到的地方去。”
“本来还会有一站通向巫镇的,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永远也没机会建完了。”
温简言听着他的解释,怔了怔。
……怪不得。
列车将那些被浅土掩埋的鬼送至昌盛大厦,让它们通过大厦陷入永久的沉睡,依照同样的逻辑,它也将巫烛的终点站定为了这里——因为这里本就是他的沉睡之地。
列车在铁轨上奔行,对它而言,时间和空间的规则都不存在,它没有束缚地穿行与过去、未来、和现在之间,有着无限的活动范围。
它所受到的唯一制约,就是只能在“火车站”停下。
火车之所以能将温简言送到这里,是因为这里存在着修建到一半的“巫镇”站。
可是,就像德叔说的那样,“通向巫镇的那一站却没有建好,也失去了建好的机会。”——既然这个半成品的站点并没有建好,所以,随着小镇消亡,这个站点也就作废了,并在未来被黄沙彻底掩埋。
所以,在他所生活的时间线内,火车将永远无法在“人间”的站点停留,而是永远在这片死地中运转徘徊。
温简言他们在登上火车之后,却并没有得到火车给出的任何“代币”,正是因为这一点。
既然火车没法将他们送到目的地,自然也就无法给出车票了。
温简言一步步登上列车。
他若有所感,低下头,向着口袋里摸去。
果然,一张模样奇怪的纸币出现在他的口袋里。
“这是专门给乘坐这辆列车的活人准备的。”德叔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不过在未来,小镇上所有的活人都死光了,搭乘列车的只剩下鬼,自然这样“人用纸币”也就不再流通了。
温简言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多谢。”
“……谢?”
德叔苦笑一声,摇摇头:
“不要谢我。”
他远远望着站在列车上的温简言,表情复杂而颓丧:“我已经看清了……我们所有人都受到了蒙蔽,我们造的孽太多、太多了……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德叔的肩膀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存在一点点压弯了,让他脊背上背着的包袱愈显沉重。
“我……不,是我们,恐怕也只能……这样赎罪了。”
温简言的心头一跳,他张张嘴,还准备问些什么,但是,脚下的火车却已经发出了机械的震动和轰鸣,开始缓缓地运转了起来。
列车启动的声音盖过了他的、也盖过了德叔的声音。
轰隆隆的轰鸣声响彻整个世界,列车顺着铁轨开始向前行驶,隔着模糊的车窗,温简言远远望见德叔的身影,小小的、佝偻的一个、孤零零地静静站在站点之处,望着火车呜呜远去。
*
港口。
原本冰冷死寂,犹如镜面般的漆黑海面,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的作用下变得不再平静,巨浪一层层卷起重重拍击着岸边。
骸骨之船抵达了岸边。
无数静默的、惨白的、或喜或怒、或嗔或悲的脸孔构成了船的船体,被海上稀薄的黑雾所笼罩,看起来无比诡谲,令人惊骇。
破碎的、被勉强拼合而成的偌大镜面立于岸边。
几乎在温简言所搭乘的火车启动的同一时间,被放置于漆黑盒子内的、灰蒙蒙的金色宝石开始一点点褪去尘埃,逐渐变得明晰而闪亮——它被规则承认,成为了这个时空中唯一的神之心。
从今天起,它将被送上游轮,成为驱动船只的重要燃料。
镜面深处,黑暗狂暴地翻滚着。
在或深或浅,混乱聚散的阴影中,一双野兽般的金色眼瞳紧紧注视着镜面外的世界。
咒纹一刻不停地收紧,为背负者带来无穷无尽、永不结束的苦痛。
但是,祂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得,一下、一下、一下猛烈地撞击着镜面,像是困兽撕咬囚笼,哪怕浑身鲜血淋漓都不肯罢休。
哪怕记忆开始消退,神智开始混乱,但是,有一个念头却无论如何都无法褪去。
……祂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被伤害了。
被夺走了。
消失了。
再也找回不来了。
纯净的金色浸没于黑暗之中,阴戾、仇恨、疯狂地注视着镜面外的一切。
无论是谁意外瞥入镜内,都会不由得浑身一抖,只觉齿寒血冷,颤抖不息。
在将一切检查完毕之后,空脸“人”满意地点点头:
“好了。”
一叠厚厚的契约凭空出现在它的手中,被它缓缓递向去前方。
“你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对于你们日益迫近的黑暗和死亡,而旧神对此无能为力,既然如此,背弃祂、转投更强大的庇佑又有什么错呢——这不是出于懦弱的自保,而是彻头彻尾的高尚之举。”
它的声音甜蜜而混沌,像是来自于未知的蛊惑。
“来吧,在这里滴下你们的鲜血。”
“契约就将成立。”
事已至此。
已经没有退路了。
一动不动立于原处的众人终于迈开步伐,他们静默着,一步步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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