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沃
“不要。”
温简言瞳孔骤然缩紧,胸口如遭重击,这一瞬间袭来的疼痛,甚至比刚才暴露在梦魇致命的视线之下更猛烈、更恐怖,以至于他不得不将牙齿咬紧了,才不至于发出声音。
“不要”的含义无非是——“没有用”。
终于,他们不得不直视房间里的大象。
梦魇彻底降临,现实就此失守。
所有的一切都将毁灭……
首当其冲的,就是曾被人类爱过、又被背叛抛弃的神。
“所以,”
杨凡忽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半仰着头,用无法视物的双眼看向空中。
“……我们是不是……失败了?”
“……”
四下一片寂静,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似乎也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已如强弩之末,不再有任何战斗能力。
不过……就算有,那又能如何呢?
哪怕他们都是全盛状态,现状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个人的力量在异化侵蚀了整个世界的恶意之下是如此渺小。
依旧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雨果向后靠在墙上,用单手抽出一根烟,咬在唇边,虽然动作仍不算熟练,但至少没像之前那样狼狈了,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很平静地说道:“说实在的,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走到这里。”
他沙哑地笑了一声,语气里甚至有种罕见的释然:
“……总之,很高兴认识你们。”
既然世界就将在此终结,那么,就这样死去似乎也未尝不可。
从刚才起就始终一言未发的温简言忽然冷不丁地动了。
他猛地上前一步,十分用力地扯掉雨果咬着的烟。
在对方愕然的注视之下,他将那根香烟碾灭,扔掉,简单粗暴地骂了脏话:“去你妈的遗言。”
声音铿锵,字正腔圆。
雨果愣了,手还停在半空中,没落下去。
青年抬起眼,眼眶发红,眼珠发着狠:
“要死别处去死,我可还准备着长命百岁呢。”
“……”
众人皆是一怔。
他们定定望着温简言,神情愕然,一时间,世界似乎都陷入了寂静。
不远处,巫烛的目光落在温简言的脸庞上,唇边忽然浮起一丝笑。
是啊,这就是为什么他一开始会无法自控地为他着迷……对他上瘾。
那是永远跳跃着的、绝不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哪怕在最绝望,最黑暗的时候,他也会向天空露出一个轻蔑的微笑——你可以杀了我,但绝无让我认输的可能。
像是感受到了巫烛投注于自己身上的视线,温简言抬眼直直看了过来,不避不让,与他四目相对:
“……我得再回去一趟。”
他的语速很快:
“还能让我们不被观测到吗?”
“可以。”
巫烛的想也不想地同意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似乎只要是温简言提出的要求,无论合理与否,代价大小,他都不会不惜一切地满足。
“好。”
温简言扭头看向费加洛:“你跟我一起来。”
“……”费加洛愣住了,他左右环顾一圈,才犹豫着指向自己,“我?”
除了他也没有别人了。
但是,还没等他想到婉拒的借口,就已经被温简言不容拒绝地拖走了。
费加洛对拍卖会的构造比谁都熟,自然看得出来这是通往前台的路——眼看着那恐怖的红光越来越近,他赶忙反手拽住温简言:“等等等等——你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他压低声音,语气难掩震惊:“现在回去,你不要命啦?”
“不。”
光线微弱,对方的脸看不真切,只能看到眼眸在暗处闪烁。
“恰恰相反。”
费加洛一怔。
可是,还没等他就此发出疑问,就只听温简言自顾自地继续说:
“——你没想过吗?为什么只有刚刚那个位置的天花板崩塌了?”
苏成说,梦魇搭乘此船而来,又将搭乘此船而去,可是,从何处来,又去往何处?答案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游轮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梦魇最核心的载体。
而在游轮之上,这个拍卖会是除了船长室之外最特殊的区域。
而这不仅仅因为它同时对“人”和“鬼”分别开放。
游轮上的三个区域,住宿区占十一层,赌场区占六层,拍卖会只有一层,但它的掌管者却拥有和其他两个区域管理者等同的地位和权柄,明明每个区域都在温简言上次来时被摧毁,但却只有这一层被完全地、彻底地复原——除了这些之外,让温简言确定这一猜测的关键是,那几张关乎着梦魇能否和这个世界维持联系的油画,一直作为连接两个拍卖会之间的通道,被陈列于此。
虽然船长室是游轮的核心,但是,拍卖会却和梦魇本身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而在刚才梦魇降临的瞬间,温简言被那无数血红色眼眸的视线所捕获,但是,即便如此,在震惊、恐惧、惊慌的夹缝间,他依然分出一丝注意力,发觉——上方的天花板并非结构脆弱而导致的坍塌,那是一个正圆的洞口,边缘光滑,和天花板上原本的纹路如此契合,就像是本就是如此设计的。
如同敞开的深坑,又像露天的角斗场。
游轮之上,只有这里的上方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为什么?
“……”听了温简言的问题,费加洛怔了下。
在场的所有人中,他是对游轮、以及游轮内部规则最熟悉的那个,他当然听得懂温简言的言外之意。
于是,他也不由得抬起头,向着前方投去视线。
厚重的帘幕垂在面前,成为了后台和前台之间唯一的脆弱屏障。
透过其中缝隙,能窥见拍卖会的一隅。
无数眼珠在上方滚动,浓郁如血的红光自上方洒落,而在被无数双眼注视的圆形正中央,是已经完全复原的、高高的拍卖会台。
被列车破坏的墙壁恢复原状,墙壁上被烧焦的痕迹已然褪去。
明明只过去了眨眼间的功夫,拍卖会就已经彻底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甚至比他们一开始进来之前更为完整而精美。
一楼空空荡荡,每个死角都沐浴在红光之下,无所遁形。
二楼,如同凝练鲜血的暗红色厚重帷幕垂下,将里面的一切都遮挡殆尽,从外面看不到一星半点的光景,唯有黑黢黢的一片,像是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忽然,一束光在丝绒帘后幽幽亮起。
“?!”
他心下一怵,神情愕然,不由猛地后退半步。
这是……
就这样,就在费加洛眼睁睁的注视之下,一盏接着一盏,二楼的包厢接二连三地亮起。
“你知道包厢里‘人’的身份吗?”耳边传来温简言的声音。
“……贵客。”费加洛回过神来,答道,“身份保密,哪怕是我也不知道每个包厢内具体坐着些什么人,最多也只能靠猜测。”
“你参加过这么多次拍卖会,包厢大量亮灯的状况见过几次?”
费加洛一怔。
这个问题……
他定了定神,缓缓道:“一次。”
常规举行的拍卖会中,二楼包厢几乎很少亮灯,就算有,也顶多只有两三盏,这就已经是极限了。
只有一次例外。
没错,是在拍卖温简言的那一次。
那个时候,几乎整个二楼包厢的灯都亮起来了,费加洛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在当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自己的心里曾产生过的隐隐疑惑——因为数目不对。
三大公会,梦魇前十,佣兵组织。
可是,无论费加洛用什么方式计算,都无法将参与者和包厢数量一一对应。
点亮灯火的包厢数目,远多于他所熟知的、有资质者的数量。
得到了回答,温简言只觉得心脏忽忽悠悠地向下一沉,像是在一瞬间落入了万丈的深渊之中,落也落不到底。
他记得,在那场拍卖会里。
没人听到报价的声音,只有一张又一张的牌子从下方缓缓探出。
于是,价格持续拉高,直到飙升至两百亿的恐怖高价。
买下他的人是谁?或者说,是“什么”?
温简言一直没找到确切的答案。
直到现在。
直到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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