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临镜
聊完与面容有关的话,宋泊才与江金熙谈起正事,不知道江丞相什么时候回来,要是被江丞相逮了个正着,宋泊恐怕就不能轻易离开丞相府了。
宋泊问了江金熙禁足的原因,虽然夏烟与他说过一回,但怕中间有些什么漏了的细节,他还是得亲耳听江金熙说过。
江金熙将自己禁足的全过程与宋泊又说了一遍。
“之前我抄过林县令的个人传记,里头的老师应当指的是你爹爹。”宋泊说:“你爹爹可是爱才?”
“是啊。”江金熙答,他挪了下椅子,离宋泊更近了些,“我就想你从这方面突破,让我爹爹认可你。”说后,江金熙又补充了句,“当然,我也会常在爹爹耳边说你的好。”
“现下我还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实绩,只能看看能不能写些字讨你爹爹的欢心。”宋泊说,他现在还是一介平民,还未考科举得个三两功名,唯一能拿出手又能跟才气沾上边儿的,只有他的字。他还未瞧过其他大家的作品,但在书法这事儿上,他自诩不凡,或许在恒国排不上第一,但前十应当是没有问题。
“我也这么想。”江金熙恰巧也想到了这点,宋泊的字他已瞧过,以他对爹爹多年的了解,宋泊的作品或许可以如一把铁杵,在爹爹的心防上敲开一丝裂缝。
说做便做,江金熙让青桥去仓库里拿金宣纸,他房内的纸只是平时用来写字记事的普通纸,真要写书法,还得要是金宣纸,金宣纸便是当时宋泊从秦令那儿赢得文房四宝中的纸,纸面上带着细微的金闪粉,远看不明显,近看就能发现那纸的奇妙之处,若是再将金宣纸放在太阳底下,那整张作品都会金光闪闪耀眼非常。
青桥动作很快,一炷香时间就将仓库内的金宣纸那了来,为了防止宋泊写字出了差错,他还特意多拿了写,得了江金熙的夸奖。
听闻宋泊要写字,夏烟也从院子内走了进来,她听江金熙说过他这位宋郎写字极好,却因一直未亲眼瞧着而保持怀疑的态度,江金熙都将金宣纸拿出来了,当真是陪着宋泊胡闹,那一张纸可不便宜,宋泊若是写毁几张可就是暴殄天物了。
江金熙帮宋泊研磨,宋泊正拿着江金熙给他提供的毛笔细细观察,秦令的笔已是上品,江金熙的这支笔却更是厉害。
见宋泊还未动手,夏烟还想再抢救一下,她将江金熙拉到一旁,小声如蚊子般说:“你真要让他写字呐?这纸可不便宜,你就这么陪着他闹吗?”
“放心。”江金熙轻轻拍了两下夏烟的手臂,“等你瞧着他的字便不觉着用这金宣纸是浪费了。”
夏烟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家小熙儿已经坠入爱河之中怎么也捞不上来了。
女子的衣裳为了美观,袖子做得比男子的宽,宋泊将衣裙两边宽宽的衣袖固定好后,问:“金熙,我该写些什么?”,既然这信是写给特别的人,那自然得投其所好,他不知道江丞相喜欢什么,只能问江金熙。
江金熙思索了下,说:“就写‘天道酬勤’吧。”这四个字是他们江家的准则,江丞相活了大半辈子,一直贯彻着天道酬勤。
“行。”宋泊应道,他坐在书桌椅上,背直如松,随后他从笔架上拿起毛笔,毛笔笔尖沾上适当的墨水,笔尖落在纸页上时,墨水顺着笔尖行动的方向,丝滑地落在纸面之上,因着是要送给江丞相的,宋泊提起了百分之两百的精神,等最后一个瞥落下,他的头上已经有了轻微的汗珠。
就算之前就看过宋泊的字,现如今再看着一次,江金熙还是觉得亮眼,宋泊的手像是为书法而生,这写出来的作品令人敬佩不已。
夏烟不太懂书法,但她从江金熙眼里的光亮便知这副作品确实是一副佳作,没想到江金熙真的没有在唬她,宋泊真是有两把刷子的人。
难怪江金熙这般才华横溢的哥儿会瞧上宋泊,原来宋泊并不是寻常的村中农户。
“青桥,将这书法拿出去接上绸缎,记得小心些,别毁了。”江金熙说,金宣纸毕竟也是纸,用来当作品的纸得拿出去处理一番,接上绸缎、轴杆,才算是一副完整的作品。
金宣纸并非速干,不过现下江金熙着急,也就等不得它干了,外头加个急,晚上就能送到爹爹手中,他已然忍不住想要悄悄爹爹看着这副好字时的眼神。
“是。”青桥领了命,拿了个托盘将宋泊的字小心放在上头,而后托着往外去了。
“你家宋郎确实有一手。”夏烟碰了下江金熙的胳膊,小声说:“往后能叫他也给我写一副吗?”
“你得自己与他说。”江金熙说,写字的是宋泊,就算他们俩定了情,他也不能替宋泊接下这活儿。
江金熙的声音并不小,引得宋泊收东西的动作一顿,瞧了他一眼,正好趁着这一眼,江金熙提道:“夏烟也想要副字。”夏烟作为他多年的好友,替她张口提上一句,已经算是他用情帮她要字了。
“自然没问题。”夏烟帮他偷偷溜进丞相府,他还正愁不知道怎么谢呢,送上一副字,之后还有些事儿要麻烦夏烟,他也会心安理得一些。
“那我也要指定内容。”夏烟高兴了,什么送信、偷带人,她现在充满了干劲还能多帮上几次。
“可以。”宋泊答。
借着现成的条件,宋泊按着夏烟的要求,给她写了副字,江金熙叫了另一个侍人帮忙拿着出去接上绸缎。
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宋泊和夏烟又在江金熙的房内待了一会儿,等着太阳有些西斜了,他俩才起身准备离开,毕竟宋泊是偷溜进来的,待得太久就像危险性不断往上增加的炸弹,总有爆了的风险。
见宋泊熟练地屈膝,江金熙都快心疼坏了,“还未出去,怎么就屈膝了,之前膝盖还有伤呢,这般又伤着膝盖可如何是好。”
“这不是还有你在吗?”宋泊直起膝盖,“有江大夫在,我的膝盖不会有事儿的。”
江金熙眉头微微皱着,“乱说。”
“好啦。”宋泊收起玩笑话,“我会注意的。”
夏烟看了眼江金熙又看了眼宋泊,只觉着自己一句话也插不上,站在这儿甚至有些多余。
临走前,宋泊嘱咐着江金熙,让他别做那些不理智的事情,不过禁足一件小事,别反而跟江丞相怄气伤了自己。
“放心,我没那么冲动。”江金熙说着,将两人送到院门口,正想出去之时,两个护卫拦住了他,“江公子,您还在禁足。”
“我送朋友出去,只在府内走动也不行?”江金熙反问。
两个护卫对视了一眼,还是拒了江金熙的请求,“老爷交代过了,我俩不好私自做主。”
江金熙也没想为难这两个护卫,宋泊还屈着膝盖,多拖延一会儿便是对他多一分的折磨,“好吧,那我便送到这儿。”
“无事,我来过多回都轻车熟路了,不用你送我出去。”夏烟说着,领着宋泊走出院门,她朝江金熙挥了挥手,和宋泊一块儿离开。
宋泊也想与江金熙道别,只是他现在的身份不好自行动作,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夏烟身后,当个安静的婢女。
等上了夏家马车,宋泊才松了口气。
“你倒是豁得出去。”夏烟再次佩服道,装作女子已是不易,全程还得屈着膝盖,这般折磨自己的膝盖。
“这不算什么。”宋泊端坐在马车之中,对夏烟说:“多谢夏姑娘带我进丞相府,往后还得麻烦夏姑娘帮我捎信进来。”
扮做婢女混入丞相府的事儿不能常做,往后他与江金熙的交流还是得以书信往来为主,而夏烟作为两人之间的“信鸽”,自然会辛苦许多。
夏烟挑眉,“多给些报酬,我就不与你计较。”
第68章
入夜,府上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江丞相刚从外头回来,喊江金熙到膳厅吃饭。
因着禁足的事儿,两人的关系略微有些变化,江金熙是小辈,自然要给足自家爹爹面子,没准过几日爹爹心情好就会给他解了禁。
见着江丞相,江金熙先唤了声:“爹爹。”
“嗯。”江丞相轻点了下头,应道。
江夫人帮江丞相脱去外袍挂在衣架上,问:“今日怎的回来这么晚?”
“帮叶单越找了点儿活儿做。”江丞相边说边往餐桌边走。
乍一下听到与叶单越有关的事儿,江金熙才恍惚发觉,自那日宋泊被判无罪以后,他就将这人忘了,也就是爹爹说一不二,说着要惩罚叶单越,就真的罚了叶单越。
“什么活儿?”江夫人问。
“抓匪徒。”江丞相答。
京城是恒国重地,寻常匪徒不敢来犯,治安相对较好,而边儿上的城镇时不时就会有匪徒来犯,扰得那些地儿的官员都不愿待着,可难了帝上。索性叶单越闲着没事儿,正好派出去抓匪徒,又解决了帝上的隐患,又把叶单越支出了京城,又让他吃了剿匪的苦,可谓是一石三鸟,也算合了江丞相的意。
叶单越刚提功回来不久,正是帝上眼前的红人,不过新人总是抗不过老人,江丞相跟帝上提议了几句,帝上就同意将叶单越派出去剿匪。
如此一来,江金熙眼前、耳边也可清净些。
“爹爹做得好!”江金熙说着,给江丞相夹了菜。
剿匪是个苦活,奖赏没多少却很危险,得失不成正比,故而很多人都不愿意接这个苦活。
“你让我省省心就好了。”江丞相话音落下,将江金熙给他夹的菜放入口中。
听着这话江金熙抿了下唇,闭了嘴乖乖吃饭。
江夫人看着江金熙的神色,碰了下江丞相,“得了,你禁足也禁了五日了,是不是差不多得了。”
江丞相并非想为难自己的宝贝哥儿,只是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哥儿喜欢上一个腹中无墨的普通村户,他家哥儿腹满诗书,自然得配上一个文人才子,这般想不开以后,江丞相便只能用上最烂的办法,用禁足的法子拦着两人见面。
江金熙偷偷瞄着江丞相,江丞相一言不发,只是一味地吃着饭。
气氛沉静下来,吃饭的速度便快了许多,江丞相吃完饭就准备回书法处理公事,却被江金熙叫着,“爹爹,你等一下。”
“何事。”江丞相顿住步伐。
江金熙回头瞧了青桥一眼,青桥便退出了膳厅,等他再回来之时,手上多了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正是下午青桥拿出去加上绸缎的宋泊的书法作品。
“这是......?”
江金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站到青桥旁边,拍马屁儿着道:“这是我寻得的书法,知爹爹爱字,便拿来让爹爹瞧瞧,请爹爹帮我评鉴评鉴。”
“你哪里懂什么字,别给别人骗了去。”江丞相说着,抓着卷轴的上杆,将卷轴拉开来,卷轴内容展现在江丞相面前,简简单单的“天道酬勤”,却让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见过无数名家字画,就属这副字中灵气最足,写下此字的人定然年纪不大,字中没有历尽沧桑的圆滑,而是饱含着提点他人的精神气,字或许不是最好的,但字中的气确是最上乘的。
“你买这副字花了多少银两?”江丞相问。
“一分未花。”江金熙答。
“怎么可能。”江丞相说,能写出这般字的人对自己的水平肯定有所了解,不可能平白无故白给江金熙。
江金熙没有回答江丞相的问题,而是反问着:“你瞧这字如何,可称得上一个‘好’字?”
江丞相也不吝啬夸奖,他豪言道:“此字已然了得,执笔之人再练上几年,定能成恒国第一大家。”
江金熙就等着听这句话,他道:“这字是宋泊写的。”
宋泊写的?
江丞相听得清清楚楚,顿时觉着自己手中拿了个烫手山芋,真是拿也不得,扔也不得。
“他让我将此字拿来,讨你欢心。”江金熙说,见着江丞相的反应,他心底暗暗偷笑,爹爹定是喜欢这副字画,不然早就将这卷轴丢到十万八千里以外了。
“这字好像也没那么好瞧了。”江丞相嘴上梆硬,手上动作却极轻,他小心翼翼地将字放在桌上,整面放好免得出了褶皱。
“爹爹,他并非寻常农户,他腹中有墨、脑子有谱,是个才子。”江金熙趁热打铁。
江丞相余光又瞅了眼字,心中知道能写出这般字的人定然不凡,只是他还是不能仅凭一副字,就把自己的宝贝哥儿交出去,他梗着脖子道:“一副字算不得什么,他可有功名在身?”
“未曾。”江金熙老实回答,“可他已在准备科举,拥有功名是迟早的事儿。”
江金熙本来想说等明年宋泊下场,定能夺得榜一,可这话说出去,倒显得他有些盲目相信宋泊,没准反而拉了爹爹对宋泊的好感,念此,他便按下了这话。
江丞相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江金熙,说:“科举岂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见爷俩终于静下来将事儿摊开来说,江夫人心底高兴,她动作轻柔地给江丞相倒了杯水,又拉着江金熙在江丞相对面坐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丞相喝了口水,说:“写字跟科举不能等同而论,他写了手好字,并不能代表他一定能考中当官。”
“我知的,但他很有毅力,他答应我的事儿从未食言过。”江金熙说,他眼眸闪闪看着江丞相,口中话尽显真诚。
“你今年才十七。”江丞相说:“外头有的是弯弯肠子的人,你到南面儿去不过半年,就看透那人了吗?”
“我相信他的。”江金熙说,他确实年轻,经历不足可能会迈入别人设置的陷阱之中,可凭心而论,年轻就是得有股冲动劲,再者说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感觉,宋泊定是他命中注定那人。
江丞相摇了摇头,只觉着自家哥儿正在热恋之中,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这可不能谈崩了来,江夫人赶紧出言搭话:“金囝你这么相信他,改日你让他上门来,让你爹亲自问问他,看看他是不是个科举的料子。”说罢她歪头看向江丞相,“老爷你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