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临镜
司仪瞧着时间,问:“两位公子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仪式可以开始。”宋泊道。
司仪领着两人走出店门,站在百安馆的匾额下,两人面前摆了张圆桌,圆桌上放了祭品,祭品两侧各燃一支蜡烛,用以告知神明。其他人则站于两侧,宋茶栽双手紧握放在腹前,有些紧张,这是她家小辈的大事,可不能出一点儿差错。
“吉时到——”司仪高声喊着。
身后的喜乐队应声敲鼓,乐曲声响起,司仪抬声,“福星高照,鸿运当头,今有百安馆择此黄道吉日,行开业大典!”
乐声抬到高潮,阿朝和简言各站一侧,点燃了放在街上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儿响起,整条街被炸得热闹起来。
百姓们或从家中出来,或从铺中出来,都聚集到了街上看热闹。
司仪走到宋泊和江金熙两人面前的圆桌上,将手上拿着的香用蜡烛点燃后,各分三支给宋泊和江金熙。
“一敬土地,保佑家宅平安。”
“二敬财神,保佑财运亨通。”
“三敬天地,保佑一帆风顺。”
司仪说着敬词,引着宋泊和江金熙执香三拜,三拜以后,将香插在圆桌两支蜡烛中的米罐中,香的烟渺渺飘起,说是此烟可上天界,将人间的愿望带到天界中。
司仪将边儿靠在木框上的竹竿拿来,交至宋泊的手中,“宋公子,你可与江公子一起把红绸挑下来了。”
宋泊牵着江金熙,江金熙的手握着竹竿,宋泊的手覆在他的手之上,为了避免红绸落在蜡烛上被点燃,挑红绸的位置也有规定,两人手中使劲,挑着红绸的一角,将红绸小心挑了下来。
宋泊将红绸拿在手中,司仪手一抬,锣声“砰”的一下响彻整条街,“礼成——恭祝百安馆开业大吉,万事顺利!”
阿朝和简言再次点燃鞭炮,换了新的鞭炮,声儿还是一样响。
周围百姓都围了上来,嘴上说着祝贺之词,江金熙让青桥把铜钱拿来,一把一把撒给百姓们。
开业仪式,讲究的便是个吉利,江金熙换了三两的铜钱,只管撒个高兴。
“让让,不过开个业这么大阵仗?”有几辆牛车运着货从此街而过,这条街很大,就算江金熙撒钱积起了人群,也是挡不住那列牛车的道儿。
百姓们忙着捡钱,热闹之中确实没听见牛车领队说的话,还是宋泊听着声儿,说着让大家往边上靠靠。
只是宋泊让步了,那领队却跟有意找茬一般,非得贴着宋泊他们这侧儿走,顺带着差点把桌上插香的米罐给弄倒了。
还是司仪眼疾手快,护住了米罐,这才免了香倒的霉事。
宋泊的面儿冷了下来,他几步走到领队面前,揽住牛车队,说:“这位兄台是合意?”
领队昂着头,傲气道:“开个业这么大面儿,把地都占去了你不知道呢?”
宋泊瞧着这路他只占去五分之一,被领队说过后,百姓往路边贴着,五分一变成了六分一,分明还有六分五的地儿让他过,他却非得从他面前过,还差点弄倒他的米罐。
宋泊瞧着领队,眼神锐利,“我只占了一点儿,还有大部分的地儿留给百姓们过,怎的他们过得,而你过不得?”
江金熙倒是瞧出这货队出自何家,月前他找路三姑时,就在街对头看见过货物上的标志,这是那家与人起过冲突被秀才护着的商铺。
自主家被秀才庇护以后,领队在这条街上可是横着走,这儿是平民区的商街,没有达官贵族住这儿,他们有人庇护便是高人一等,街上的商家都不乐意与他们起冲突,一月以来横行霸道从未失过手,今儿个领队瞧着这百安馆不过一个医馆开业却这么大阵仗,眼下瞧不过,这才来讨些乐子。
只是没想着,这家居然是个硬茬。
“你也说着路是公家的,那我想往哪儿过,便往哪儿过。”领队上前一步与宋泊对视着,他矮宋泊一截,气势上压不过便只能皱着眉头抬眼瞪着。
“怎么这样啊。”
“这不是不讲理吗?”
“差点儿将人家的香弄倒了还这般理直气壮。”
“可小点儿声,这人是宋家的人。”
听着周边百姓为宋泊发声,领队一个个看了过去,被看着的百姓吓了一跳,都低下了头、不敢出声。
宋家的人。
宋泊听着这个关键字,不知这个宋家跟他那个小叔宋申闻可有关系。
第115章
“你这人也是真有意思。”宋茶栽可没宋泊那么讲礼貌,她听着领队说话,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领队边儿,指着他骂道:“别人瞧着谁家有喜事,都是言出祝福,你们倒好,大路不走非得从人家点儿前过,坏人喜事可是要遭霉运的。”
“这儿有你什么事。”领队说着还要动手推宋茶栽,被宋泊一手攥住。
宋泊力道不大,但用上了巧劲,抓人手臂有种刁钻的疼。
领队的面儿因着痛感皱成一团,“你最好赶紧撒手,知道我主家是谁吗?”
“你主家不就是个商户吗?”江金熙说:“恒国律法可是写了,百姓们办喜事可是有特殊占地权的。”
“对了,你知道什么事喜事,什么是特殊占地权吗?”江金熙眉眼弯着看着领队,只是那笑不及眼底,像是把软刀,虽然温柔却也能致命。
领队被江金熙看着额头冒了汗,被哥儿吓着说出去可是要被人耻笑的,他梗着脖子,道:“你又是谁。”
“你只要知道你马上就要见官了。”江金熙说。
“何人报官?”三个捕快腰配长刀从人群中走进来。
江金熙朝捕快行了一礼,而后说道:“是我报的官。”
刚刚宋泊与领队起争执的时候,江金熙便让简言去请捕快来,简言脚程快,百安馆又离县府不远,没一会儿便把捕快请来了。
“可是有人犯了事?”捕快问,为首捕快瞧着宋泊,心中咯噔一声,他们可认识宋泊,今年新晋院试榜首,他竟也在此事之内,可得小心处理着。
“恒国律法第三百二十三条,举办喜事可享有特殊占地权,包括但不限于占去街道、河道的二分一。”江金熙简单道来,声音如溪水柔和,内容却寒如冰霜,“今儿个我们医馆开业,不过占去街道五分之一,这人挑衅滋事,硬往我们这边走,不仅差点把我们插香的米罐给弄倒了,甚至后头的牛车还撞到了好几个百姓。”
江金熙歇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家主君拦着他要个说法,他却好生霸道,只说他家有人罩着,还要与宋大姑动手。”
“光天之下这人竟敢如此作恶,可是将王法丢在地上践踏!”江金熙伶牙俐齿,三两句便把一件小事扩大到了王法之上。
捕快们唰地一下齐齐看向领队。
每次捕快们都站在领队这边,让受害店家息事宁人,这次不同,捕快们都眼神锐利,看得领队心中直犯怵。
“江公子所说可是真的?”捕快问。
领队都来不及回答,便有大着胆子的百姓躲在人群里喊着,“就是啊,快把这作恶的人抓了去。”
“江公子说的都是真的,确有其事。”
“这人天天横行霸道,前两日还把我摆在地上的菜踩了去,捕快,你们快抓了他。”
百姓中有被领队欺负过的小摊贩,也有拿了江金熙赏钱的寻常百姓,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很快便吵闹起来。
捕快被耳边的话吵得不行,高喊了声“安静”,百姓们这才稍微冷静下来,小了声。
“可是确有此事?”捕快再次看向领队。
领队梗着脖子,“你知道我们主家由谁护着吗?”
这话一说便是变相承认事情确有发生。
捕快们也不管他是由谁护着的,两个捕快一左一右,一人押着领队的一只手,将领队押回县衙,这事儿中有宋榜首在,他们就得秉公执法。
捕快抬手,先朝宋泊行了一礼,又朝江金熙行了一礼,“宋公子、江公子,不好意思,今日你们的医馆开业却遇着这般事儿,我们定会好好处置他的。”
“无妨,我会写状纸去,这事儿总该有个说法。”宋泊朝捕快笑着道。
捕快顿时觉着背后发凉,连连应声,“是、是。”
恒国上诉的流程很麻烦,从上诉到最后出结果,少说也要三个月的时间,有的时候还不一定会出现结果,故而百姓们大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被逼到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上诉的。
但是宋泊身份不同,由他上诉,县衙就得快速处理,事情清楚明了的话,用上简易程序最多五日便能出结果。
领队这次碰上硬茬,可得挨上一顿板子了。
捕快们走后,宋泊与江金熙又在店儿门口招呼了一会儿,等到午时太阳烈了,才散了门口的百姓们。
回到店内,宋茶栽一下坐在椅子上,一拳锤在店内的圆桌之上,“青桥你为什么拦着我,我可得指着那人鼻头痛骂他一顿。”
“刚刚公子和宋公子正在上风,您上去痛骂一顿您是解气了,但是会把咱们的优势送了去。”青桥道。
青桥此言有理,这件事从头至尾宋泊和江金熙都未说过一句骂人的话,若是让宋茶栽来,定是将那领队祖辈上下拎出来骂,到时候被那领队反咬一口他们骂了人,这事儿就会变得复杂许多。
江金熙拉着青桥,夸了句,“做得好。”
听青桥这么说,宋茶栽热血上头的脑袋冷静了几分,细细向来是这个道理,但她总是咽不下这口气。今日开业本是喜事一件,却遇着这般人,实在晦气,她转眼看向宋泊,“那你可得在状纸里好好写,定要让他定罪!”
“我知道的。”宋泊走到宋茶栽身后,自上而下地给她顺气,“杨知县瞧着我榜首的面儿,瞧着江丞相的面儿,肯定不会轻饶那个人的。”
别个寻常百姓只知道宋泊是榜首,却不知道江金熙是江丞相之子,杨知县不同,他知晓两人背后的势力,做起决定来定会百般小心。
生病这事儿可不管开业不开业,午时刚过一会儿,便有妇人带着自家腹痛的姑娘来,江金熙一下投入医治当中,宋泊则自己到了后院,进了书房拟状纸。他不主动找事却也不怕事,那人找事的时间选得不好,若是普通日子他可能还会放他一马,但选在对江金熙来说至关重要的开店日,那他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不过宋泊并不精通恒国律法,所以他只能将事情的过程详细地写下来。
江金熙看完那个腹痛的姑娘便赶回后院,给宋泊提供了几条领队犯的恒国律法,如此一张状纸写上,那个领队定要受罚。
再次检查一番,确定状纸上没有出现任何一个错字,宋泊才让简言把状纸送到县衙去。
宋泊因着秀才身份不必亲自上堂作证,将状纸送去后等着结果就是。
解决完状纸的事儿,宋泊牵过江金熙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侧,“我们的医馆刚开业便有病人来了,你可瞧好了那姑娘犯的什么病?”
江金熙笑着道:“这几日降温,小姑娘贪凉,夜里睡觉时没在腹上盖被褥,寒气侵入胃肠,这才腹痛难忍,开了几副药让她回去熬着喝了,小病而已,明日就能好上大半。”
“江大夫好生厉害。”宋泊夸赞道:“想来不管是何种病,在江大夫手中便是药到病除。”
江金熙伸了只手出来拍着宋泊的手背,笑骂道:“我那么厉害,那不得与华佗、扁鹊齐名了?”
宋泊认真想了想,“未尝不可?”
“自今日开始,你便将遇着的病写下来,如此等你写出几本医书,也许有可能与他们齐名呢?”宋泊道。
古代看中书籍,实践的口碑是一回事,自己写出的书又是一回事,想成为名垂青史的名医,那就需要留些自己的经验以供后人考究。
“是呀!”江金熙惊讶出声,他拍着宋泊的手臂,急道:“我怎么没想到呢!”自与宋茶栽学医以后,他便发现医学是他志趣所在,以前他也会将遇着的病症记下来,不过那只是为了自己而记的笔记,现下宋泊给他提了个新思路,他既会写字又会看病,为何不把这些经验记下来,分享给其他人呢?
江金熙越是想着,越是激动,要不是现在馆中还开着业,他真想与宋泊一起躲在书房中,写医书,“今日我就开始写!就以那个小姑娘为开头。”
“好啦,知道你兴奋了,但是事有轻重缓急,你又要开医馆又要写书,可得分配好自己的时间,别太辛苦了。”宋泊揽住江金熙,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道:“不然我在县学中还得担心你今日三餐吃了没,有没有睡好,可是忧心呢。”
这话听起来怎么带了几分绿茶的味儿,江金熙也是没忍住笑了,他脑袋一歪与宋泊靠在一起,说:“我会掌握分寸的。”
说到一日三餐,宋泊忽然想到江金熙每日午时给他送饭的事儿,“对了,这般忙碌起来,中午你就不要给我送饭了,有时间便多歇息着。”
“不成。”江金熙捏着宋泊的手,轻声道:“每日我那么辛苦,肯定得瞧上你一眼才能放松,常言道秀色可餐,我的精神食粮便是见你一面,这事儿是绝对不能少的。”
没想着江金熙还会说情话,宋泊抬头起来认真看他,把江金熙都看面红了,江金熙双手抬起遮住宋泊的眼睛,“就这么说定了,我好像听到简言喊我,我去前院看看。”话音落下,他便慌忙地跑了,留着宋泊一人瞧着江金熙的背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