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临镜
宋申闻发出的声音太大,以致于路砚知盯着他瞧了许久。
宋申闻竟然也会买乡试答案,想来这人是有些慌不择路了。之前他便觉着宋申闻将他视作敌人,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导致他急于求成走了歪路。
“作了弊理应受罚,那是他咎由自取。”宋泊说。
听闻宋泊要去看榜,路砚知激动着说要再去看一次。
宋泊无奈着道:“你不是都看榜了吗?”
“想再瞧一眼我名字出现在红榜上的样子。”路砚知笑答。
辰时初,宋泊和路砚知走出客栈,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中微风徐徐,走在街上也不觉着热。
路砚知揽着宋泊的肩膀,自豪道:“你可是解元,等会儿直接去红榜头名看就是。”好似考了解元的不是宋泊而是他一般。
宋泊遭不住路砚知的拉拉扯扯,他一把拉下路砚知的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晃我。”
红榜距离客栈不远,两人走了一刻钟便走到红榜之前。
现下距离放榜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榜前人散去不少,有些百姓路过时瞅上一眼,没有卯时初那么挤了。
路砚知大步走到红榜前,直接指着榜上第一名的位置跟宋泊说:“你瞧,你就在这儿。”
红纸上写黑字不太明显,宋泊也是走得近了才看清榜上“宋泊”两个字,为了防止同名不同人的事儿发生,乡试以后的考试都会把籍贯写上,这样双重保险下来,谁上了榜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宋泊仔细对着后面的籍贯,确定籍贯也是正确的,才相信确实是自己得了解元的名头。他猜着自己能上榜,也猜着应该在前头的名次,却没想到这个前头这么前,竟然占了榜首的位,想来应该是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才得了解元的名头。
迟来的喜悦漫上他的心头,他瞧着红榜上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上扬嘴角笑了。
周围百姓听着解元来了,纷纷驻足停留瞧着宋泊,这可是解元,乡试第一名,未来的官差老爷。
“恭喜解元,贺喜解元。”
“没想到宋解元不止学识好,长得也很俊呐。”
“宋解元可定了人家,没有的话看看我家姑娘呢?”
贺喜的人有,调笑的人也有,不知不觉宋泊被人群围着,绕在他旁边的人越来越多。
这般喜日,没人会发脾气,宋泊当然也是如此,他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来,想着分享喜气,给周围百姓们分了贺喜钱。
既见了俊男又拿了喜钱,百姓们乐呵着,将宋泊夸上了天。
宋泊分了两刻钟时间,把钱袋里的钱分光才让大伙儿散了。
等人群散去,路砚知一抹脑袋上的汗,“得了第一名便是这种阵仗吗,可是骇人。”九月是不热,可被人群围着,一围就是两刻钟,不热也变得热了。
宋泊将空瘪的钱袋折好塞进怀中,道:“难为路兄陪我一块儿待在人群中两刻钟。”
“这倒是无事。”路砚知重回红榜,他跑到红榜尾端,指着自己的名字,有点儿像小孩与自己老师炫耀办说着,“宋弟你瞧,我在这儿呢。”
“嗯,路兄可是厉害。”宋泊夸道。
路砚知明明比宋泊大了几岁,此时却高兴地屁颠屁颠跑到宋泊身边,“宋弟当真觉着我厉害?”
“当真,无一丝假话。”宋泊好歹与路砚知同寝生活了一年多,知道路砚知喜欢别人夸他,三十二名又如何,那也是实打实地打过上千名学子得到的成绩。
“太好了!”路砚知欢呼着,“今日我请客,咱们定要大吃一顿!”
这次晚餐并不是在外头吃的,而是在路砚知的亲戚家吃的,路家知晓路砚知上了榜,当即让宅中厨师做了十几道好菜,要犒劳路砚知。
来抓路砚知的人是路大伯宅子中的管家,管家一听宋泊与路砚知在一块儿,赶忙也邀请了宋泊。
宋泊本来要拒绝路砚知的,毕竟别人的家宴他混进去算什么事,只是挨不住路砚知和路大伯宅中管家的热情相邀,这才同意了去路宅吃饭的事儿。
路家是几十年的商贾大家,家族资本雄厚,买的院子比一般官员还大,只是碍于平民的身份,最多只能建三进院。
宋泊走进路宅,路宅很大,单是一个院子便瞧不着头,院子内还建了个人工池塘,池塘上设有亭子,亭子下肥大的锦鲤在池水里游着,路宅的伙食应当不错,不然不可能每条鱼都胖成了椭圆形。
管家领着宋泊和路砚知先在客厅等着,他一路小跑着往路大伯的卧房去,跟路大伯说他请来了宋泊。
一听自家管家把宋解元请来了,路大伯是账也不看了,直接从衣柜找出自己最庄重的衣服换上,他让管家把宋泊请到正厅,他随后就到。
宋泊瞧着客厅装潢,原木桌摆在客厅正中央,边儿配了四把圆椅,桌上摆了茶具,茶具是青花瓷样,尽显淡雅,在桌椅旁儿放有屏风,屏风上画了风景图还配了诗,宋泊不知道这是谁的杰作,但看来确实有功力,画栩栩如生、字也写得恰到好处。
“路兄,你大伯家的装潢可是淡雅。”宋泊夸道。
“我大伯就是喜欢文人的东西,要不是他实在没有读书的头脑,不然他肯定要在科举上死磕。”路砚知说起自家大伯的坏话来可是一点儿不留情面,“也是因为如此,我大伯可喜欢你了,之前我与他说过你的事,每次回来大伯都要叫我邀请你来。这次好了,他遂愿了,你等会就瞧着,他定然身着一身正袍过来。”
宋泊笑了,“没必要穿得那么庄重吧?”
“你且看着就是。”路砚知说道。
第128章
路砚知果然了解自家大伯,宋泊和路砚知被管家引到正厅的时候,路大伯已经坐在正厅上位,身着一身白色锦线衣袍,腰间还配了块玉。恒国文人多爱白色,路大伯这么穿也是想迎合宋泊文人的喜好。
瞧着宋泊来了,路大伯一方面不想自己看起来太急迫,一方面又想赶紧与宋泊打招呼,这般矛盾起来却变成了同手同脚。
路砚知指着大伯毫不客气地放声大笑,“大伯,你同手同脚了。”
管家站在一旁也忍俊不禁。
路大伯直接抓着路砚知指着他的手,对着他后背就是一掌,啪的一声巨响,路砚知转笑为哀,大喊路大伯下手太狠。
路大伯没有理会他,他径直走向宋泊,“你就是宋解元吧。”
宋泊毕竟是小辈,虽说现在身上有了个解元的名头,但也不能因此就耍大牌,他先朝路大伯行了一礼,随后应声:“回路老爷,正是。”
“叫路老爷就生疏了。”路大伯请宋泊入座,道:“跟砚知一块儿喊我大伯就成,你帮了砚知那么多,我们早将你当成了自家人。”
“如此便谢过大伯。”宋泊答道。
路砚知等背上的疼痛感消失以后,才跟着坐了下来,他坐在宋泊旁边的位置上,侍人给他俩倒了茶。
路砚知简单尝了口,便尝出这是路大伯压箱底许久,轻易不随便拿出来的观山红,这茶只在南面的观山上长,观山地形险要不说,每次长茶还只有春雨前的能喝,若非路大伯认识卖观山茶的商人,不然以他们商人的身份,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这观山茶。
路砚知用胳膊肘碰了下宋泊,而后小声与宋泊说道:“快尝尝,这可是我大伯珍藏的观山茶,以往都不拿出来喝的。”
闻言宋泊将茶盏拿起来,他先是闻了茶香,而后才细细品着茶味。他对茶其实没什么研究,但既然路砚知说这是路大伯珍藏的便代表这茶很好。茶香经久不散,只是呡了口茶水便唇齿留香,确实是好茶,
“多谢大伯的好茶。”宋泊谢道。
“宋解元喜欢吗?喜欢便拿些回去泡着喝。”路大伯说着话还睨了管家一眼,管家心领神会,让侍人再给宋泊续上茶水。
听路大伯这么说,路砚知的下巴都要惊掉了,原来大伯喜欢宋泊喜欢到这种程度,其他人与他要这观山茶他都是一毛不拔坚决不给,到宋泊这儿却变成了拱手相送。
“大伯不必如此客气。”宋泊拒道:“宋泊不会泡茶,家中人也不会,这观山茶到了我这儿只能是暴殄天物,改日我若想喝了,再登门拜访,大伯别嫌我烦人才是。”
“我怎会嫌你烦。”路大伯笑道:“我巴不得你多来,你来了寒舍才能蓬荜生辉。”
宋泊坐在椅子上,朝路大伯拱手,“大伯谬赞。”
宋泊在路宅的事儿很快便传到路家人耳朵里,所有在霞县能赶回来的路家人纷纷往回赶,等到夕阳西下时,正厅里已经坐了十来个人。
“宋解元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宋解元长得可是俊俏,不像我那侄儿砚知,就只会读书了。”
“宋解元教砚知可是累了吧,砚知就会麻烦人。”
路家亲戚左一句、右一句的问着,宋泊也不嫌烦,一句句答了下去。
“我今年二十三,虽无婚配却已有意中人。”
“许是你瞧久了路兄,其实路兄也是俊俏之人。”
“教路兄并不麻烦,路兄本就聪慧,一点即通。”
这话听来就是悦耳,路家人更是喜欢宋泊,一会儿让宋泊吃糕点,一会儿让宋泊听曲儿,最后还是路砚知看不过眼,把宋泊拉到前院亭子里透透气,这才稍微清净下来。
“不好意思啊宋弟,我家人就是热情。”路砚知说道。
“无妨,这样的家人倒也是简朴有趣。”宋泊应道。
路家和宋家可谓天差地别,路家亲戚都一心向着路砚知,而宋家只有宋茶栽是真心对他好。
不过宋泊也不羡慕路砚知,毕竟一家有一家的经要念,宋茶栽还在他身边便足以。
“不过他们也说出了我的心里话。”路砚知后退一步,一本正经*地朝着宋泊重重行了一礼,他弯着腰,双手抬在脑袋前,久久未抬起,“多谢宋弟,此大恩我无以为报。”
宋泊托住路砚知的双臂,将他扶起,“路兄礼重了,我当你是好友在如此相待,你也当我为好友就是。”
路砚知觉着自己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在这一辈子遇上宋泊这样的贵人。
路砚知笑道:“好!既然宋弟这么说,那我便不那么客气了。”
路家的晚宴准备得极其丰盛,十五人坐在一张巨大圆桌边,二十道美味佳肴摆满了桌。
宋大伯坐在主位,他转头看着宋泊,说:“宋解元你尽管吃,菜品不合胃口你便与我说。”
路家人喜欢宋泊,给宋泊安排了路大伯左侧的位置,这可是个相当受重视的位置。
路砚知与宋泊最熟,他便坐在宋泊旁边。
有路砚知陪在身边,哪儿有不清楚的地方他都会及时告知他,宋泊倒也觉着自在。
一顿饭吃了一个半时辰,这时回去霞县有些太晚了,宋泊便在银湖州又留了一晚,翌日与路砚知一同做了马车回银湖州。
江金熙刚看完一个病人,正从医馆门前过时,瞧着宋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常乐比他更快一步冲到宋泊身边,扒着宋泊的小腿摇尾巴。
“你怎么回来了?都没送信叫阿朝去接你。”江金熙喜出望外,快步走到宋泊身边将他身上的行囊拿下来。
“路兄与我一道,我便蹭了他家的马车。”宋泊答。
医馆内没事的人全都聚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笑意。
吴末拍了下宋泊的后背,豪声道:“好小子,不愧是师姐的徒弟,竟拿了个解元回来。”
听着吴末这么说,宋泊奇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得了解元?”
“银湖州的官差以为你在霞县,昨日便报喜来了。”江金熙说完,让宋泊在前院等他一下,他小跑着去了后院,把宋泊的行囊放好以后,将官差送来的文书拿给宋泊瞧。
解元比院试榜首更难一筹,因此这次送来的文书也比之前的更多。
宋泊拉着江金熙坐在医馆内的椅子上,把装有文书的托盘放在桌上,一卷一卷细细瞧来。
第一卷是证明身份的文书,文书上头写明宋泊考过乡试成为举人,并且在举人旁还特意标注了宋泊是此次乡试的解元,有了解元这两个字,这本文书就算是镀了层金,比其他举人的文书华贵不少。
第二卷是举人特权说明,举人可以免除百亩田赋和徭役,比秀才免除的更多,见官不跪,犯死罪可得三次特赦。除此以外,因着宋泊是解元,官府还会送来一块“文魁”的匾额,可以挂在家中彰显身份。
第三卷是官府送的贺礼目录,这次官府更大方了,赠了一百五十两,三套笔墨纸砚,锦布五匹,与科举有关的书籍几十本,还有位于银湖州的十亩地契一张。
宋泊把三卷文书合上,这些东西拿到手中,他的解元身份才真正做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