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桀骜少年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告别,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认命的平静:“快初五了,我再住下……不合适。有陆知青……陪你,我也放心。”
“什么合适不合适!”邵寒立刻反驳,他听出了沈聿清话里那份决绝的退意,这让他莫名生气,“你的身体要紧,牛棚绝对不能回去,这样……”
邵寒脑中飞快运转,一个念头闪过,“对了,秦家!秦家有间空着的杂物房,今天早上秦大娘提过一嘴,说想租出去贴补点家用。”
其实当时邵寒就想问问能不能租给沈聿清,但秦野当时回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邵寒本想着初五前解决就行,没想到陆向阳突然回来了。
邵寒微微叹了口气,“我现在去问问,沈老师,你暂时安心住这儿,等我把房子谈下来,收拾好了你再搬过去,总比继续住在牛棚强。”
“秦家?”沈聿清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亮光,随即又黯淡下去,那确实比牛棚好,但……他下意识地看向陆向阳。
果然,陆向阳的脸色在听到“秦家”时,先是一愣,随即是更深的阴霾。
让沈聿清单独住出去?虽然不住在他们家里,但终究还在一个村里,邵寒一样会继续照顾他,这跟登堂入室有什么区别?陆向阳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阿寒,这……秦家是村里人,沈老师他……”陆向阳斟酌着词句,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关心”和“顾虑”,而非赤裸裸的驱逐,“沈老师毕竟是……身份特殊,住在村里,会不会惹人闲话?对秦家、对沈老师,甚至对你……都不太好吧?”
他把“身份特殊”几个字咬得很轻,但其中的分量,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听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
邵寒眉头紧锁,陆向阳的话戳中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忧,这件事说难解也难解,说好解也好解,只要大队长同意就行。
秦大娘心善,并不会顾忌许多,沈聿清下放这么久,除了放牛其他人也不怎么在意他,其实不算什么难事。
可邵寒要沈聿清的感激,就不能让事情看起来那么简单,否则沈聿清还怎么为此感激涕零。
邵寒沉默了几秒,看着沈聿清瞬间更加苍白和紧绷的脸,他一锤定音,“事急从权,秦大娘是厚道人,我去好好说,只说是暂时租住养病,租金我来付,就这么定了,一会儿我就去秦家问问。”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直接拍板,但实际上邵寒口袋的钱不多,付了租金他就只能靠陆向阳养活。
不过这恩情可不能算到陆向阳身上,所以自然是他来出钱。
陆向阳张了张嘴,看着邵寒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持,最终把所有反对的话都咽了回去。
再争下去,邵寒只会更恼他,他只能强压下满心的不甘和愤怒,硬邦邦地挤出一句:“……行,你考虑周全就好,我都支持你。”
陆向阳心里却咬牙切齿:沈聿清,算你狠!
邵寒果然雷厉风行,说完他就亲自跑去找秦大娘,果然,刚一开口秦大娘就同意了,对方甚至不想要租金,还是邵寒劝着她一定收下。
房子谈妥了,但问题也随之而来,那间厢房年久失修,积满了灰尘,窗户纸破了大半,土炕也需要彻底清扫和烘烤才能住人,没个三五天根本收拾不出来。
这意味着,沈聿清还得在邵寒这里继续住上几天,天色渐晚,这个现实摆在了三人面前。
小屋里的气氛格外凝滞,邵寒看着狭窄的土炕,再看看眼前两个身形都不算矮小的男人,眉头拧成了疙瘩。
屋里这炕,睡两个人勉强宽敞,睡三个人……那就得紧紧挨着了。
“咳,”邵寒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尴尬,“沈老师,秦家那屋子还得收拾几天,要不……今天我打地铺,你们俩睡床上”
邵寒当然不想打地铺,可是人是他带回来的,他总不能让陆向阳打地铺,这两日沈聿清睡他的位置,他睡陆向阳的位置,不然以陆向阳的性子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起来。
沈聿清听到这话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抗拒道:“不,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怎么还能让你睡上我已经习惯了,我来打地铺。”
让他和对他充满敌意的陆向阳挤在一张炕上?那简直是酷刑,况且他也舍不得邵寒睡地上。
“那怎么行你是我请来的客人,肯定是你睡床上。”邵寒立刻否决。
陆向阳在一旁冷眼看着,心里的算盘打得飞快,让沈聿清睡地上?邵寒肯定不放心,说不定半夜还要起来查看,或者干脆……不行!绝对不行!
让他和邵寒睡床上,自己打地铺?那更是噩梦!他陆向阳怎么可能把邵寒身边的位置拱手让给那个“病秧子”?
电光火时间,一个念头闪过,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一丝扭曲的“折中”方案。
陆向阳几乎是立刻开口,语气带着一种故作坦然的“牺牲”精神:“行了,都别争了,阿寒,这炕是窄了点,但挤一挤也能睡。三个人……就三个人睡吧!”
第138章 青山吞吐古今月,绿树低昂朝暮风(18)
陆向阳刻意加重了“三个人”,然后看向邵寒,眼神真诚,“总不能让客人来家里打地铺,也不能让你睡地上,不过……我要睡中间!”
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这是最完美,最无私的解决方案。
陆向阳睡中间的意图很明显,他要把沈聿清和邵寒彻底隔开,用自己的身体筑起一道墙,杜绝任何一丝让沈聿清靠近邵寒的机会。
虽然一想到要和沈聿清挨着睡就让他浑身不自在,但只要能紧贴着邵寒,这点牺牲他忍了。
陆向阳甚至隐隐有种扭曲的满足感:看,邵寒身边的位置,终究还是我的。
邵寒愣住了,看看一脸“大义凛然”的陆向阳,又看看脸色苍白,紧抿着唇,明显抗拒却又无法反驳的沈聿清。
这个安排……实在诡异又憋屈,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若是睡中间,陆向阳怕是第一个不同意。
邵寒着实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得罪陆向阳,毕竟平时支出和日常消费的大头都是陆向阳在出钱。
邵寒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那就委屈你们俩了。”
他自动将自己排除在“委屈”之外,只觉得头疼,毕竟问题是他带来的。
夜晚,寒风依旧在窗外呼啸。
狭小的土炕上,三个成年男性并排躺下,空间立刻被压缩到极限,好在三人各自盖着自己的被子,也不至于那么诡异。
陆向阳果然牢牢占据了中间的位置,他刻意侧身面向邵寒,后背几乎完全贴上了沈聿清的手臂,带着一种无声的驱逐意味。
邵寒被挤在靠墙的最里面,陆向阳灼热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后颈。
而沈聿清则像是被“钉”在了炕沿,他侧身朝外,背对着那两人,火炕暖和,可他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沈聿清尽量将自己缩到最小,避免与陆向阳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若不是为了让邵寒安心,他怎么会答应这种要求。
夜晚的冷气透过被褥的缝隙传来寒意,但远不及沈聿清身后那无形的,充满排斥和敌意的气压让他感到刺骨。
他紧闭着眼睛,努力调整着呼吸,试图让自己融入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能清晰地听到陆向阳故意放重的呼吸声,感受到那具温热躯体散发出的,毫不掩饰的占有和排斥。
邵寒身上那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偶尔飘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上反复拉扯。
陆向阳则截然相反,虽然对挨着沈聿清极度厌恶,但鼻尖萦绕着邵寒发间熟悉的气息,手臂甚至能隔着薄薄的衣物感受到邵寒身体的轮廓。
这让他心中那团暴躁的火焰奇异地被另一种满足感稍稍压制,那夜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中浮现,让他不由心猿意马。
陆向阳贪婪地汲取着这份贴近,故意又往邵寒那边挤了挤,将身后的沈聿清彻底挡在自己和冰冷的炕沿之间。
黑暗中,陆向阳的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弧度。
邵寒夹在陆向阳和土墙中间,感受着陆向阳身上年轻蓬勃的热力带着一丝侵略性,被挤得侧躺的他忍不住低声开口,“再挤……就要没气了。”
“哦,哦,对……不起。”陆向阳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瞬间血红了脸,可他挪了半天也只离邵寒远了几厘米。
邵寒微微叹了口气,他睁着眼睛,望着被月光勾勒出模糊轮廓的屋顶横梁,第一次觉得这张睡了许久的土炕,竟如此令人难以安眠。
陆向阳那近乎宣告主权的睡姿,沈聿清那刻意拉远的沉默,像两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可邵寒贪心,这两条出路都要握在手中,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只盼着秦家的房子能快点收拾好。
月光从破旧的窗棂缝隙挤进来,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冷冷地映照着炕上这同床异梦、各怀心思的三人。
冰冷的空气里,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风声,交织成一曲无声的煎熬。
沈聿清搬进秦家小院那天,正是初五。
邵寒几人将原本堆放杂物的西屋收拾得干干净净,为了让沈聿清早点搬出去,陆向阳是他们中干的最勤快的,比沈聿清这个主人都认真。
新糊的窗户纸透进北方冬日里难得的,温吞吞的阳光,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尘埃,也照亮了沈聿清眼底深处那点微弱的星火。
火炕烧得旺旺的,驱散了阴冷角落里的寒气,铺盖和床单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温馨又舒适。
秦大娘搓着手,脸上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淳朴局促,“沈老师,委屈你先住这儿了,地方小,东西也旧……”
“不委屈,真的,很好了。”沈聿清的声音有些发紧,这里比牛棚好上许多,更何况秦家敢冒着风险租房子给他,仅此一点就值得感激。
沈聿清环顾这间小小的屋子,目光扫过坑洼的泥土地面,落在窗台上一个豁了口的陶罐里插着的几枝红梅,那是邵寒特意从山上采的,祝他乔迁新居。
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一种久违的,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暖意缓慢地浸润了他冻僵的心肺,他眼神温柔,有了几分往日的模样。
沈聿清终于可以不用在深夜蜷缩在冷厉的牛棚中咳嗽不止数着日子过活,他的身体在邵寒的调养下已经好了很多,未来是充满希望的。
“谢谢秦婶,也谢谢大家。”沈聿清郑重地道谢,语气真诚。
沈聿清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时,邵寒和陆向阳准备告辞,沈聿清心头那份新居带来的暖意,瞬间被另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失落凿开了一个洞。
“安顿好就好,那你先休息,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邵寒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陆向阳紧随其后。
看着邵寒的背影消失在低矮院墙的转角,也带走了沈聿清心头刚刚燃起的一点光亮,这暖和的屋子,终究是离邵寒更远了。
陆向阳跟着邵寒回家后,看到属于沈聿清的东西都消失后,心头那口憋了许久的浊气,终于畅快地吐了出来,那个碍眼的家伙,总算滚了!
他家的炕,又完整地属于他和邵寒了!陆向阳嘴角咧开,几乎要笑出声,连带着看门口那破败的土墙都觉得顺眼了几分。
只是这份愉悦没能持续几天,陆向阳就发现了一件让人十分烦躁的事情,邵寒出门的频率明显变得比之前还高了。
而且,他去的方向,十有八九是秦家,起初陆向阳还能说服自己,邵寒是去教小玥识字学习,或者去找秦野帮忙。
可一次、两次、三次……他亲眼看见邵寒提着个篮子,里面装着两个还冒着微弱热气的杂粮饼子,熟门熟路地拐进了秦家大门。
又一次,他看见邵寒拿着一本书,和刚从外面回来的沈聿清在秦家院门口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沈聿清冻得发白的脸上甚至露出了点罕见的笑容。
陆向阳胸口那股被压下去的邪火,噌地一下又烧了起来,烧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疼,比之前三人挤一个炕时还要灼人百倍!
他费尽心机,甚至忍着恶心挨着沈聿清睡,好不容易把人从眼皮子底下赶走,结果呢?
邵寒比之前沈聿清住在牛棚还要去的勤,陆向阳有种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感觉,那姓沈的到底给邵寒灌了什么迷魂汤?
这天傍晚,陆向阳终于堵住了从秦家方向出来的沈聿清,村道上没什么人,只有寒风卷着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
“沈聿清!”陆向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山雨欲来的阴鸷,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沈聿清笼罩在暮色里。
沈聿清脚步顿住,抬起眼,这段时日在邵寒的投喂下他渐渐露出往日的殊色,即便穿着黑色的棉袄,冷清的气质,白皙的面容也能瞬间引人注目,陆向阳在他面前显得有些青涩稚嫩。
他看着陆向阳,眼神平静无波,不再是土炕上那个隐忍沉默、被挤到炕沿的受气包。
“有事?”沈聿清的声音很淡,像拂过冰面的风。
陆向阳逼近一步,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捏得发白,额角的青筋隐隐跳动:“我警告过你,离邵寒远点!还是你觉得搬出了牛棚,就不再是“牛鬼蛇神”?”
他的怒火像实质的热浪,喷在沈聿清冰冷的脸上。
沈聿清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陆向阳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那目光深处,甚至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东西,这眼神像针一样刺了陆向阳一下。
“陆向阳,”沈聿清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陆向阳从未听过的、沉静的力量,“腿长在邵寒身上,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要看谁,是他的自由。”
他顿了顿,迎着陆向阳几乎要喷火的目光,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了一下,那弧度冷峭又锋利,像淬了冰的刀锋,“你拦不住他,更拦不住我。”
“你……”陆向阳的理智瞬间被这句话点燃,巨大的羞辱感和失控的恐慌让他猛地抬手,一把揪住了沈聿清棉袄的前襟,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那单薄的布料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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