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符玄
–【你解除能力,给他自由了吗?】
彼列拍去手中日记本上的灰尘,动作透露出轻柔。
白发刘海轻轻晃动,他摇了摇头。
“我做不到。”
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彼列要解除自己跟藏品之间的联系,必须近距离接触对方,而那时他们之间隔着厚厚的「手术室」大门。博士为了阻止他妨碍实验进行,还对他做了其他限制。
“总之最后……那家伙活着从手术台上下来了。”
不算藏品的自动修复能力,说到底那家伙就没想要拿自己的切片,做那些所为的治疗研究。
毕竟此前他已经有过足够多的样本了。
彼列语气悔恨,仿佛更希望那个“友人”彻底死在当日。又或者,如果他当初没有那么贪心,没有被博士蛊惑……
至少最后,那个人留在他记忆里的形象,还能不那么糟糕。
旅行者感知到他情绪的变化,犹豫道:
–【…博士对他做了什么?】
彼列目光虚落在手中书页上:“多托雷进行手术,帮他恢复了记忆。”
派蒙大致也了解到发生了什么,吃惊捂嘴:“恢复……记忆?!”
“……”
彼列抿了下嘴唇,比起解释,他直接翻开日记本到刚才吓到派蒙的部分,看这个更为直观。
只见在藏品听从他命令记录的虚假部分之后,美好的假象很快被戳破了,不同于之前,切片藏品恢复记忆后,主观能动性强上不少。
他主动在日记本里留下自己的痕迹,尽管扭曲:【死而复生……一■■阶段……■……■■■实验……■■……】
(无法辨认的整页字迹)
他没记多少就被彼列发现打断了。但污浊的墨迹浸透纸张,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再无法修复回到过去。
“像有种癫狂的意念,要从字里行间挣脱出来!”
派蒙刚才已经看到过,还是被行文间的不可名状冲击到。
“哼……找回记忆后,他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彼列合上书,低低地说。
在从手术室出来后,虽然除了实际上并没有患上的魔鳞病痊愈外,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两样,但果然内里不一样了。
“多托雷那混蛋还跟我说……”彼列忍了忍,没忍住,“说那个切片也很想知道我能力的效果,是自愿配合进行这场实验的!”
就像那些完全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就算他说了,也选择面对可能到来的痛苦,心甘情愿被别人利用的傻子一样!!
男孩别过头用告状的委屈语气说话,颤抖的眼睫下,是泫然欲坠的眼泪。
旅行者和异世的挚友都安静下来,男孩肯定不希望自己此刻脆弱的样子,被直接点明出来。
“我可以看看吗?”
旅行者刚想问,小孩似乎不住要失态了,直接把日记本塞到他怀里,说着想一个人静一静,就顾自跑开了。
工藤新一接着旅者的视角,再次阅读了这本日记。
记录了他们相处点滴的纸张,有明显的做旧痕迹,彼列肯定翻了很多遍。
男孩每一次翻页,是否也是在文字里,寻找友人的真心。
他怀着目的靠近?
又或,他难不成一直是演的吗?
各种负面念头爆发的时刻,男孩独自面对,找不到答案。
只能一遍又一遍,徒劳地翻找二人共同的回忆。
……
很快,内容耗尽只剩下空白。
但继续点下一页,并成功翻页后,工藤新一动作停顿了一下。
连续翻了好几页后,名侦探敏锐地嗅出不寻常的气味。
在抵达封底之时,他果然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旅行者取出那样东西,看清后微愣:“这是……”
…
旅行者在那间病房里找到小孩时,对方除了眼眶微红,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常。
他趾高气昂的小模样让人松了口气:“干嘛这种眼神看我!”
工藤新一心脏柔软了一下,点击出现的–【(抚摸他的头发)】选项,隔空安慰因重新回忆起糟糕过往,拳头微微颤抖的白发男孩。
“唔…?”
彼列随发顶压力眯了下眼,撩起眼皮看过去,专注的蓝眸仿佛要直直穿透屏幕。
他抿了抿唇,前所未有认真地说:“但是我知道的,挚友你不一样。”
工藤新一同样认真地回应他:“彼列,我很高兴你愿意选择我,做你的新朋友。”
“对了……”工藤新一看到新弹出的选项,“这个给你。”
“什么?”
“是在末页夹缝里发现的……”
彼列接过旅行者说着递过来的纸张,借着穿进房间的月光,看清上头内容后,愣在原地。
或许是男孩总被吓退,没有翻到过徒留空白的最后。
他没能找到那个人留给他的彩蛋,但好在,并不算晚。
这是一张保存良好的照片,用类似塑封膜的东西,将它的色彩好好保留了下来。做这些的人,或许早预料到,某人要过很久才能看到。
照片背景就是这处医院,是还未破败荒废的时候。黄沙未能掩盖骄阳是光辉,那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白发男孩瞧上去,比现在还要稚嫩许多,被坐在轮椅上的半大少年抱在腿上,不爽地看向镜头的方向。
留影机定格住了他鲜活的神态,几乎让人可以想象出来,原本梗着脖子男孩,被提醒看镜头,不情不愿地留下这不太符合他自我认知形象的照片。
而环住他的那双手的主人,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身形消瘦,脸大半被绷带缠住。蓝色短发下,红眸是温暖的。
他微笑着,和彼列一起看向镜头。
全然不同于他们认识的的那个多托雷。
看到照片的瞬间,过往如潮水,拍打出须臾消散的白色泡沫。
【在变成这样之前,应该和他一起留下张相片的。】
日记里,少年留下过这样的遗憾。
在变成卡里姆最后病榻上的惨状前,在彼列推他去晒太阳时,他找医护人员要来留影机,留下了这唯一一张合照。
彼列给他收拾遗物的时候没找到,原来竟是藏在了日记里……
彼列感觉自己被照片里灿烂的阳光晃到眼,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他攥紧照片,将其妥帖地夹回回到手中的日记本里,随后嚷嚷着在这里待久了不自在,东西已经拿到,就要带这几个半夜乱跑探寻别人秘密家伙离开。
走出一段路后,男孩驻足回望快被风沙掩埋的建筑轮廓。
“直到最后……这「医院」已经没有活着的患者了。”
彼列主动说起当初的事,就像卸下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我也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当初发生的一切,仿佛都还历历在目。
多托雷戏谑的话语:“那么现在,你要为了阻止我的行为,而‘杀’了/我/吗?”
和他被愤怒点燃的怒骂:“多托雷,我要像你切片自己一样,将你狠狠撕碎!”
还有那个,恢复记忆后无比陌生的人。
他静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的无能狂怒,最后出言提醒*自己*:“该走了。”
眼见二人就要离开,彼列情急之下操控其中一人,使其停住脚步,这是他之前以为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做的事。
已恢复行动能力的少年,回头坦然直面他的不解、怨怼、与怒火。
“就像我之前说的,将提取的全部记忆归档后,无论按照自我认知,还是各学派的哲学说法,我都不是你认识的人。”
“当然。”
“你随时可以选择来抹除*我*。”
彼列咬紧牙关,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这种脆弱的话语被咽下。
他解除操控,瞪着盛满澄澈愤怒的蓝瞳,“好!”
是的。
直到不久之前,那个切片仍以“藏品”的状态存在于世。
不知道博士做了什么,他变得和其他藏品很不一样,保留、或者说恢复了完整的自我意识。
就好像他之前认识的那个,会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把涂鸦画到绷带上也不会生气的少年,只是他在沙漠里做的一个梦。
醒来之后,他发现面前没有雨林,只剩下叫人口干舌燥的黄土。
至于之后,彼列不去主动联系,对方也没有再来找过他。
他以为还有很多时间。
他会长大,等比那个不会再长高的家伙更高大后,他就站到他的面前,堂堂正正地决一胜负,做一场了结。
却没想到,居然会是那样潦草的结局,做他们之间的最后注脚。
彼列很平静,不像一向咋咋呼呼的他。
多托雷这么轻易,就杀死了他的其他所有切片,那时候彼列也感受到了,那个特殊的藏品同他失去了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