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卡菠糖
脚下是席卷黄沙向前怒吼奔涌的河水,桥体摇摇晃晃坠在半空,高度难以估算,低头俯看绝对是足以叫人晕眩的程度。
赵熙却觉得刺激又开心,穿着一件帅气的浅色冲锋衣,站在索桥中央冲视线尽头堪堪跟上来的男人挥手。
桥体因为他一蹦一跳又开始摇晃起来,陈霁尧拧拧眉卸下背包,要他当心的嘱咐很快消融在河水奔腾的声音里。
赵熙冲着对面大喊:“好凉快!站在这儿吹风好爽!陈霁尧你快点过来!”
自己情绪如此高昂地呼唤他,陈霁尧也只是笑笑,倚着索桥尽头的木桩,从背包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拧开瓶盖淡定地喝了两口。
赵熙:“干嘛啊?这才走了多远你就开始渴了?!”
话音落地,山谷间一阵狂风吹来,索桥跟随着风吹的方向剧烈摇摆起来。
赵熙身形不稳猛地一个踉跄,急忙扒住绳索却失手掉落登山杖,脚下翻滚的巨浪顷刻间便将其吞噬。
一抬眼,陈霁尧撂了水瓶却早已奔来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彼此间短短一秒的对视,赵熙长这么大从对方眼中第一次看到某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头顶急促的呼吸直到确认自己没有出事才一点点慢慢平复下来。
眼看着登山杖掉入河底那一刻,赵熙后知后觉联想到自己、原本是有些后怕的,却因为陈霁尧这个突然降临的拥抱变得特别安心。
桥面摇晃的幅度逐渐变小之后,陈霁尧牵着他的手将他带离了险地,之后好像有点生气,很郑重地在他耳边嘱咐山里气候多变,禁止他一个人再跑到那种随时有可能遇到危险的地方。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赵熙这才有点隐隐约约地灵醒过来,自己在索桥上呼唤陈霁尧时,他喝水其实更趋向于潜意识的自保反应,是不是就是在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
可后面为什么又不顾一切地向自己奔过来了?
赵熙现在头很痛,胸腔也闷到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难以想象一个8岁的小朋友,被几个身材魁梧远超自己数倍的成年人拎着半个身子探出天台那种使出浑身解数都无力反击的绝望感。
那人说他当时小脸吓得惨白,哭得很大声,回去连着发了几天的高烧……
不敢再往下细想,赵熙现在只觉得心疼,疼得像是自己也快要死了一样。
从兜里摸出手机开始发信息——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刻能见到对方。
指尖点在屏幕上,有些字母在视线里已经模糊了,最后还是颤抖着发出那句:「你在家?还是在公司?」
「陈霁尧,我现在要见你。」
等不及时那边的回复了,赵熙锁掉屏幕,抬手拦下路边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报了目的地,就这样让司机载着自己火急火燎朝对方家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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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分钟前发出的信息,陈霁尧直到现在都没有回复,而赵熙已经站在了汇景23层这道熟悉的公寓门前。
闭眼做了几次深呼吸,方才因激动上涌的那股情绪才稍稍缓解下来,他甚至不能确定陈霁尧现在是否在家里,犹豫片刻,还是将拇指摁在了指纹识别区,兀自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窗外月色清冷,赵熙穿着件黑衣站在玄关,将自己融入这落针可闻的一室寂静。
他在桌上发现了宾利的汽车钥匙,因此能断定陈霁尧此刻的确是在家的。
轻手轻脚一路寻到了卧室门口,大床上侧身躺着一道安静的身影,薄被软绵绵地搭在肩上。
陈霁尧睡觉一向是很轻的,以前半夜自己蹬一下被子都有可能将他给吵醒,此刻却对自己的公然闯入毫无察觉。
赵熙觉得有些奇怪,屏着呼吸慢步走到床边,此时才看清床头柜上放着一只玻璃杯和残留在杯底的少许褐色冲剂。
药盒看上去有几分熟悉,似乎是上次自己送早餐时专门买回来帮他缓解头痛的。
鬼使神差,他将手伸过去放在了陈霁尧脸上,触及温度的一瞬间目光不自觉恍惚。
但又怕是因为自己手心原本就很热,慌乱间便俯身下去,揽着肩,将自己脑门紧贴在了陈霁尧的额头上。
睡梦中的男人呼出的气息很轻,带着点淡淡的苦艾药味,像是片羽毛若有似无地撩过鼻息。
赵熙喉结上下滚了滚,连忙起身去客厅里寻找温度计。
印象中陈霁尧的身体一向很好,即使在当初考学与恒纳召开股东会最繁忙的几个截点,也很少见他因为熬夜生病。
但其实前几日在听阿麦说他加班后有头痛症状的时候,或许一切就早有端倪,从澜苑回家的那天晚上,他还站在桥头陪自己吹了好久的冷风。
赵熙不禁心里面一阵懊悔,直骂自己当时不应该那么任性的。
温度计找来,他捞着陈霁尧的手臂抬起、将顶部的水银部分夹好。
同一个姿势要保持至少五分钟,又怕对方在这个过程中乱动,略一犹豫,掀开被子自己也躺了进去。
随后一手支着头,侧身从背后将人半圈住,动作很轻地替他按住了那只夹着温度计的胳膊。
气氛骤然静了下来,脑海里又蹦出陈愿说的那些话,怀里男人因生病而展露出罕见脆弱的一面,赵熙不禁要将他幼时与现在发烧的场景联想到一起,鼻头隐隐约约又是一阵泛酸。
他以为见到面后会第一时间冲过来质问的,质问陈霁尧为什么将自己恐高的事情隐瞒这么多年,他们之间不是无话不谈、视对方为彼此间最亲密的挚友伙伴么?
但思想转变或许只需要一个很小的契机,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再追究了。
陈霁尧最初十几年的人生过得太糟糕了,他不想再揭他的伤疤,不想让他不开心,也允许他拥有自己不愿对外人分享的小秘密。
少一点固执与对抗,或许陈霁尧此刻更需要的,是身边人发自内心真正的理解与关心。
赵熙知道自己以前做得很差劲,但从现在开始,他只需要坚定不移牵住陈霁尧的手,让他不再孤身一人面对这个操蛋的世界就好了。
五指从陈霁尧指缝间穿过去,紧紧握住他手的那一刻,赵熙看着夜色下两人指尖相扣贴合在一起的掌心,这一秒,心头忽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很奇妙的感觉。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注意到了,陈霁尧一双手生得十分养眼,五指修长指形匀称,弹琴时骨节微微向上突起,像是从未沾染过凡尘,举手投足间的每一处动作都是克制而优雅的。
指尖一寸寸下滑,赵熙指腹的动作很轻,又不自觉摩挲在对方袖口之下露出的那节骨腕上。
他很少用“性感”这个词来明目张胆地形容一个男人,可陈霁尧手腕就是很容易会让人这样联想。
自己在拍卖会一掷千金为他拍下的那块手表,覆在这只手腕上,更像是将这具身体里随着血液流动雄性性最原始的某种张力深深地束缚起来。
恍恍惚惚间想到了什么,赵熙从枕边拿过手机,调至静音后发信息给宝佳士的Vincent,问他当初在预拍卖展厅看到的那块手表现在是否有售出。
如果把那块表也拍回来,自己和陈霁尧手里的两只就刚好能凑成一对。
Vincent回复很及时,很惋惜地向他表示,那块手表恰好在前天的一场线上拍卖中已经被售出。
赵熙想了想,打字:「方便提供一下买家的联系方式吗?我想从他那里以再高一倍的价格将手表买回来。」
Vincent:「非常抱歉了赵先生,对方是通过线上电话竞拍的方式进行交易的,曾明确表示过不愿向外界透露太多个人信息。因此我判断,即使您最终想办法联系到了这位买家,对方应该也是不会愿意将手表转卖给您的。」
关闭对话框,赵熙靠在枕头上思绪放空了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跟陈霁尧戴上款式相同那两只表,总感觉心里像有遗憾似的,可谁叫自己反应就是比别人慢了一步呢,这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事。
手伸过去托住男人的掌心,一个念头蓦地从脑海里冒出来,赵熙又开始沉默不语静静地打量。
陈霁尧这么漂亮的一只手,即使不戴手表,在他修长的指节套上一只戒指,应该也会同样地好看。
戒圈不用镶嵌很多钻石,低调一点更符合他沉静不喜张扬的个性,款式要独一无二专门找人定制,内壁刻上陈霁尧的英文名。
可如果自己那只也同样刻上英文名的话,字母太多不知会不会影响美观,遂转念一想,干脆就在两只戒指上刻下他们彼此的生日好了!
陈霁尧刻自己的,自己刻陈霁尧的——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成型,赵熙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并惊讶于自己竟然能想到如此聪明的点子。
思索着两只戒指戒圈的大小,赵熙五指一点点张开,将自己手掌与陈霁尧掌心比对在一起。
两人的指尖弯曲再次合到一起,赵熙眼看着这一幕突然意识到——既然款式相同,套在他们手上的戒指那就是对戒了。
……
大脑像是一瞬间宕机了,赵熙手指无意识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此时正是以那种情侣间最常见的姿势与陈霁尧十指相扣时,一股难以名状又有点复杂情绪忽然间涌上心头。
目光愣愣定格在那儿,长久无声地打量着眼前一幕,不知怎么地,脑子就像被糊上了一层浆糊般。
这一刻,可谓是彻彻底底地转不动了。
第31章 31很装
酒吧里那几瓶蓝方的后劲上来了,赵熙现在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原本混沌的思绪在困意上头的时候,有些问题就更加想不明白了。
饶是如此,还是强撑着最后的意志,手伸进陈霁尧衣服里将温度计拿了出来。
确定对方吃过药现在只是在低烧,赵熙松了口气,凑过去脑袋抵在他背上与他身体紧贴,鼻息间充斥着自己久闻不厌独属于陈霁尧那股特殊的味道。
像一只未经许可偷偷钻进主人被窝慵懒的猫,随后没多久,偎在人身边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有段日子没有在汇景过夜,赵熙今晚做了一个很难过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还在上学那个时候,冬天脚总是冰冰的,就抱着游戏机钻到陈霁尧被子里跟他抢同一只枕头。
陈霁尧之前每次都会将身侧位置很自觉地让出来,睡着后怕他蹬被子还会很温柔去揽他,如今却以极其冷淡的态度将他一把推开了。
赵熙气愤地从床上坐起来,趾高气昂瞪着对方:“陈霁尧,你就这么嫌弃跟我躺在一张床上是吧?”
一道沉沉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你知道什么样关系的两个人,才能这样子睡在一起么?”
那一声话音落地,赵熙却在梦里狠狠地愣住了。
问题的答案似乎就要脱口而出,张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男人转身只留下背影,望着面前逐渐远去的身影,赵熙伸手急切地想要将人抓住,高声呼喊对方的名字——眼睛却在这时候猛地睁开了。
闹钟时间定格在早上7点,一丝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漏进来,赵熙扒着枕头醒了醒神,暗自庆幸着幸好那只是一个梦。
另一侧床铺不知何时早已经凉掉,赵熙手伸过去扑了个空,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本一觉醒来睁眼就能看到的那道身影,此时此刻并没有躺在自己身边。
掀开被子下床,赵熙穿上拖鞋就往卧室门外一路找过去。
餐厅对面的岛台前,鲜榨苹果汁、蔬菜卷、烤面包——各种食物的香气混合在一起飘过来,陈霁尧微躬的身影背对自己站在那儿,正在往一片烤好的吐司上抹千岛酱。
顾不上享用这些,赵熙踱步过去,手心贴在陈霁尧额头探他现在的温度。
陈霁尧眼眸垂了垂,端起盘子,一只手攥住他手腕,平静地将他的手从额头上拿了下来。
赵熙有些担忧地盯着他,还不死心,掌心再一次覆上去,陈霁尧头往旁边一偏,这次却躲开了。
眸底轻微怔了下,赵熙抓着他道:“我看了你昨晚床头的冲剂,是我上次买回来治疗感冒的。”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头痛?现在好一点了么?”
盘子放在桌上,陈霁尧停下手边动作淡淡“嗯”了声。
气氛骤然在两人间沉默下来,像是略微斟酌了下,陈霁尧在他耳边出声:“上次买药的事……谢谢。”
有些字眼用或许并没有那么适合用在他们之间,赵熙呵出一口气,看着桌上食物突然就没了胃口:“你现在一定要跟我这么见外吗?”
说着忽而冷笑了声:“我给你买过的东西多了,真要每一次都这么客气的话,你算没算过自己要对我说多少句‘谢谢’?”
“陈霁尧,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真的很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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