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临镜
不过有这么一遭,那人长什么样子她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他与我们分家又有何关系?”宋茶栽不解。
县衙顾着宋申闻的面子,贴出来的告示只写了犯事领队的处罚,并未提及他人,简言回到近里村与宋茶栽说这个好消息的时候,也只说了领队的事儿,故而除了一些知情人,其他人都不知那领队是被宋申闻庇护的商户底下的人。
“那人是小叔所庇护商户的人。”宋泊道。
“什么?”宋茶栽惊讶道,她只知道那人有人护着,却不知道护着他的人就是自己的小弟,“你就是庇护那个领队的人?”
“你可知他差点毁了宋泊和金熙的开业仪式。”宋茶栽说:“那个领队做了错事被抓进牢中,你难道是因着这种小事要与我们分家?”
“是宋泊做得过分。”宋申闻张嘴便是反咬之词,“他不过是往馆前过罢了,就被宋泊喊捕快来抓去县衙之中。”
“只是往店前过?”宋茶栽当时就在馆前,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她清清楚楚,“宋申闻,没想到你读了书以后,好的不学,颠倒黑白却学了个透彻。”
“大姐!你怎的这般说小弟。”宋芸香站了起来,宋芸香未在现场,不知道现场情况究竟如何,她只听了宋申闻的一面之词,自然片面地觉得是宋泊做得太过分了。
“你安静。”宋茶栽睨了宋芸香一眼,继续说着,“那日发生什么事情我再清楚不过。”她定定看着宋申闻,“若按你所说,那人只是从馆前而过,又怎么会被县衙判了罚?宋泊可左右不了杨知县如何定罪。”
“谁知道宋泊使了什么手段。”宋芸香在一旁说道。
“只是写了一张状纸而已,使的正规手段。”宋泊回道。
宋泊这个呛声把宋芸香气够呛,她将辈分拉出来说事,“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侄子,都敢反驳长辈的话了。”
“大姐,宋泊明知那人由我庇护,却还是公事公办直接带人上了县衙,未私下告知我一声。”宋申闻站起身来,“这般没人情味的家,我可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此言差矣。”宋泊看着宋申闻,“若不是杨知县念着我这个榜首的名头,就小叔家那个巧舌如簧的讼师,可不得把我送到牢里去?”
这些事儿也是江金熙后头才与他说的,江金熙心系案情,正巧杨知县的哥儿犯了病,他去杨府为杨知县的哥儿诊病之时,问了一嘴,杨知县便与他说了此事。
那讼师精通诡辩,如果不是宋泊写来的状纸清晰明了,再加上目击百姓的真实证词,杨知县还真可能被那讼师给说进沟里。
“还有这种事儿?”宋茶栽只知道宋泊写了状纸,其余事儿她一概不知,没想着这么个小案子竟然还有这么多内幕。
“你这是血口喷人,我让讼师上公堂只是想保人而已。”宋申闻道,就算他心中确实如宋泊所说想给他安个罪名,但表面上的话还是得说得亮堂。
“讼师上公堂不是天经地义。”宋芸香指着宋泊,破口大骂,“你个小辈没大没小,一天天只会忤逆长辈,我看你爹根本没教你什么礼义廉耻,也是,一个大丧门星只能教出来一个小丧门星,我瞧着你就跟你那个爹一样,是我们宋家的克星,专门坏我们宋家运来的!”
宋泊站起身来正打算反驳。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在厢房中,把睡着的宋海雄都吓醒了。
“你竟然为了宋泊打我?”宋芸香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宋茶栽。
“是你不知好歹。”宋茶栽与宋芸香对立站着,她狠狠看着宋芸香,眼底深处还藏着一丝失望,“说事说到逝者身上,你如何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如何对得起逝去的宋声茗?”宋茶栽怒极的同时,语气里还带着细微不易察觉的哭腔,“口口声声说着小辈如何如何,你们又何曾当了个长辈的模样?”
“一个占了人家的田,一个中了秀才、当了官家女婿便忘了本性。”宋茶栽气得脚步都有几分虚浮,“宋泊开个医馆不容易,是你们找茬!是你们!愧对宋家的列祖列宗!”
“不是要分家吗?”宋茶栽一手撑在圆桌上,“好啊,分就分,纸笔拿来,现在就把条例写上!”
“分!”宋芸香哪儿受过这般委屈,她趴在桌上哭得凄惨,“爹娘都没打过我,你竟然敢打我。”
宋泊也是头一回见宋茶栽生这么大的气,发这么大的火,他本来想帮着扶住宋茶栽,但被宋茶栽摆手拒了,也是,这种时候由人扶着,士气便落下去。
店小二很快便拿来了纸笔。
由宋申闻执笔,写下分书,宋家二老未留下什么东西,只是一些银钱、首饰需分,真写下来也是简单。
“二哥,你跟哪家?”宋申闻正写着分家的名字,忽而想着宋海雄。
宋海雄作为宋家一员,虽说来了,但一言不发甚至趴在桌上睡大街,倒让宋申闻差点儿把他给忘了。
宋海雄心中门儿清,宋泊可是有榜首之名,现下又开了个医馆,往后的前途定比宋申闻更光明一些,他自然会选择与宋茶栽和宋泊一家。
宋海雄伸了个懒腰,故作不经意道:“迁户籍也是麻烦,我便不动了,懒得挪。”
一刻钟时间,宋申闻便将分书拟好了来,五人约好了明日早晨回近里村一趟,找宋里正做个见证再上传福镇备案,如此流程走过后才算彻底分家。
分书拟好后,宋芸香和宋申闻没有停留,立即就出了厢房,宋海雄喝了几口茶水,也出了厢房,厢房内只留下宋茶栽和宋泊两个人。
房内安静下来,刚刚的嘈杂惘若隔世一般,宋茶栽坐回位置上,双手抬起交握捂着脸,一行清泪自她的面容滑下。
再怎么不如意,终究是一家人,现下这家散了,在她手中散了,等几十年过去,她碰着爹娘可如何与他们交代。
宋泊把椅子挪了个位子,挨着宋茶栽坐下,他抬手顺着宋茶栽的后背,嘴上一句话也未说。
这时的宋茶栽最需要的应当是这种安静的陪伴。
宋茶栽与他不同,他不过一个半途占了人身子的孤魂野鬼,自然对宋家除宋茶栽以外的人没什么感情,但宋茶栽可是货真价实的宋家人,一家人由小到大,想要切断那种血溶于水的纽带可不简单。
可一家分了心,再强迫挨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
大抵过了两刻钟,宋茶栽才一抹眼泪,重新振作起来。
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既然他们想要分家,那她也没在怕的。
“大姑......”宋泊轻唤了一声。
宋茶栽转过头来,两个眼眶红彤彤的像个核桃,她拍了拍宋泊的背,说:“大姑没事,往后咱们一家,大姑一人也能养得起你。”
听着这般话,宋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揽住宋茶栽,让宋茶栽靠在他的肩膀上,“我都多大了,还要你养着,你就等着享清福,坐在家里数钱吧。”
宋茶栽听着,又拍了几下宋泊的后背,“好孩子。”
两人依偎着,在厢房内又待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离开。
茶馆里没有镜子,宋茶栽在出门前还特意问了宋泊,“我眼睛如何,可还红着?”
宋泊知道宋茶栽爱面儿,不愿意把自己脆弱的时候展示给别人看,便仔细瞧着宋茶栽的脸,而后答道:“没有红着,没人知道你哭过的。”
“那就好。”宋茶栽松了心。
第118章
瞧着宋泊和宋茶栽回来了,江金熙立刻迎了上去,“如何?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申闻要与我们分家。”宋泊道。
“什么?”江金熙惊讶。
此时医馆中只有一个病人,正由吴末看着,江金熙便拉着宋泊和宋茶栽去了后院房中。
“为何忽的要分家?”江金熙问。
宋泊将在茶馆发生的事儿说与江金熙听,江金熙自认自己脾气尚可,可听着宋泊说的话,他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哪儿有人这般,拿自家人当外人对待。
江金熙刚打算开口骂人,忽然想着宋茶栽也在房内,他偷瞄着宋茶栽,瞧她的表情。
江金熙知道宋茶栽重感情,此事对于她来说定是个很大的伤害,他小心斟酌着话语,怕再次伤害到宋茶栽,“宋申闻也真是狠心,这般话也说得出来。”
“无事,依着他的话分家就是。”宋茶栽道:“有你们俩在,咱们的生活定然过得不比他们差。”
“就是。”江金熙坐在宋茶栽身侧,揽住她,“等明年宋泊成了举人,我们就要上京生活,可不与他们一般见识。”
翌日,宋茶栽特意穿了件昨日与江金熙一块儿去街上买的新衣裳,还让青桥帮她画了个简单的妆容,既然要分家,宋茶栽自然要以自己最好的状态前去,可不能叫宋芸香和宋申闻看扁了来。
宋泊、江金熙和宋茶栽坐上去近里村的马车。
本来宋泊是不想唤上江金熙的,因为这是他们的家事,说来闹心,何必给江金熙添堵,只是江金熙说着他精通恒国律法,没准能帮得上忙,宋泊才将他唤了来。
宋茶栽抚着江金熙的手,说着:“真是麻烦了金熙,明明是我们自个儿的事。”
“你们的事儿便是我的事。”江金熙反手牵住宋茶栽,“这哪儿麻烦,一点儿也不。”
阿朝驾驶着马车又稳又快地行到近里村,停到宋里正家门前。
宋里正家门口停了两辆马车,应是另外三人也到了。
宋泊先下了马车,随后将江金熙和宋茶栽牵下马车。
近里村本来就小,这下停了三辆马车,引得周围路过的村民纷纷侧目,有人瞧着宋茶栽,便打招呼道:“宋大夫,今日可是有什么大活动啊?”
“没啊,就是找里正有些小事而已。”宋茶栽笑道。
家丑不可外扬,虽说分家的事儿到底会传出去,但能瞒上一时便是一时。
里正屋内,宋海雄、宋芸香和宋申闻已经在了,宋里正一早听着他们要分家还有些愣,他苦口婆心劝着,想着能成为一家人不容易,没什么血海深仇没必要闹到这种地步,直到宋茶栽来了,他才知道这家人是认真的,而且没有转圜的余地。
知道劝也劝不好了,宋里正便只能按着流程办事。
“你们确定要分家?”宋里正问。
“确定。”宋茶栽和宋申闻一同答道。
宋里正叹了口气,“那把分书拿出来吧。”
分书一式六份,各人留一份以外,还得给宋里正一份备案。
江金熙拿过分书一瞧,许是因着宋家家产不多,各人分来倒也公正,除了一些格式上的问题,内容都是对的。
“行了,来签字、按印吧。”宋里正将砚台和毛笔拿出来,“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宋申闻并未说话,而是直接从宋里正手中接过毛笔,第一个便在分书上写了名儿。
至此,宋茶栽心底最后一抹微小的希冀也破灭了,她接过笔,在宋芸香之后签下了名儿。
宋泊的父亲宋声茗已经逝世,便由宋泊代替签名。
宋海雄是最后一个签名的,他是宋家文化最低的人,写来的字完全瞧不得是什么。
待墨迹干透,宋里正拿起其中一份文书折起收好,“分了家,可记着按着分书所写分配财物。”
宋家二老留的遗物都放在宋茶栽家中,宋茶栽按着分书所写把财物分了,宋芸香和宋申闻拿了东西头也不回直接便坐着马车走了。
“大姐我走了啊。”宋海雄比他们稍有良心一些,虽然也未久待,但好歹临走前还会与宋茶栽打声招呼。
今日阳光正好,气温不高不低,正是这么个好天气,宋茶栽看着宋家人一个个离开。
刘南民留在家中,瞧着宋茶栽带着宋家人在家里拿二老的东西有些不解,等另外三人都走了以后,他才问着:“他们这是做什么?”
“我与他们分了家,从此往后,宋家只有我、宋海雄和宋泊。”宋茶栽坐在房内椅子上说道。
“分的好啊,早就该这么做了。”刘南民与宋茶栽成婚许久,说话虽得顾着宋茶栽的情绪,但不必太过小心翼翼,“可算把那两个白眼狼赶出去了。”
宋申闻要读书,宋茶栽是全力支持,笔墨纸砚都是她出钱,宋芸香只是买了次好纸,便被宋申闻记着,反观宋茶栽的付出,他觉着理所应当。
家中有人生病都来寻宋茶栽,宋茶栽忙上忙下,又熬药又照顾人,把自己累坏不说,却连一句谢都没听着。
刘南民一直在心底默默记着这些事儿,宋茶栽是宋家人,可他不是,见宋茶栽全心付出却吃力不讨好,他只觉着心疼。
瞧着宋茶栽的面儿,刘南民便一直没将这些事儿拎到台面上说,现如今那俩人自己想不开分家去了,他没买两串鞭炮在自家门口放已经算是收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