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临镜
“魏关的父亲是银湖州同州,他若是要将你们逐出学府,我也没有办法呐。”连教谕虽然不满魏知州因权势压人,但在官场中生存,需深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一个正八品的官,确实管不着从六品官的事儿。“你们就后退一步,待熬出了官职,再出恶气就是。”
路砚知学识尚可,宋泊又是个案首,连教谕不想放弃任何一人,再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你们都是要考科举的人,当知道这个道理。”
“魏同州已经暗示过一回,被我找借口堵了回去,若是再有下次,我也难保你们了。”连教谕说。
听着连教谕的循循教诲,路砚知低了头,随后又抬头起来,“连教谕,可那魏关实在欺人太甚。”
“是啊,连教谕,在学府中不得按规律论行事吗?”宋泊道。
“我知的,不过我还是得劝你们忍着。”连教谕道,“你们以后大有作为,到时在报此事之怨也来得及。”
连教谕说了宋泊和路砚知半个时辰,虽说逐出学府的事儿被他堵了回去,可一些惩罚还是得有,便罚了他俩扫学府前院,前院干净才可以离开学府回家休息。
“我定要好好读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路砚知手里抓着扫帚,边扫边愤愤不平。
魏关正在这时准备出学府回家,门外有魏府的马车候着,魏府的侍人也守在学府门口,见着魏关的身影,忙喊道:“魏少爷。”
“呀,被罚扫地了呀?”魏关看着两人在前院扫地,心情愉悦,“这只是个警告,再有下回便不可在这学府待了。”
看着魏关逐渐远去的身影,路砚知没忍住挥了下扫把,“什么人。”
江金熙在学府门口等候许久,不断有人从学府中出来,却一直没看见宋泊的身影,等了半个时辰,江金熙实在是心底着急,怕宋泊出了什么事儿,便拉着青桥上了台阶,站在学府大门门口正打算问学府中杂役,便看着前院有两人正在扫地,其中一人还是宋泊。
江金熙跨入学府内,急道:“宋泊,你怎么在此扫地?”
闻声宋泊直起腰,见着眼前人他惊道:“金熙,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你第一次从学府回家,我就想着来接你了。”江金熙道:“你做错了什么,怎的会被罚在这儿扫地?”
“此事说来话长,待回家我在与你细说。”宋泊道。
路砚知听着宋泊这边有说话声,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江金熙,他打招呼道:“弟夫郞,你来啦。”
听着这般称呼,江金熙看了宋泊一眼,随后问着路砚知,“你怎么称呼我为弟夫郞?”
“那日看榜我瞧着你就站在宋弟身边,这日休息你又来接宋弟,我便猜你是弟夫郞。”路砚知双手摸在扫帚把上,“难道我猜错了?”
“你猜得没错,只是未来才是弟夫郞,现在是我爱人。”宋泊说。
第98章
坐在回镇的马车之中,江金熙说道:“什么,还有这种事情。”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端,只是江金熙没想到宋泊不过去了学府半月,就被家中有官职的人给欺负了去,这他可忍不了,“我写封信回去京城,这魏同州实在过分,把整个学府搞得乌烟瘴气的。”
“不必,我听闻万知州三月中要来到学府中,到时我再设计就是。”宋泊道。
“何须如此麻烦。”江金熙不想任何事在这个时候影响到宋泊,乡试的日子一日一日接近,这时的时间贵如黄金,可不能耗在无关人身上,“霞县离京城又近几分,送信来回不过半月,到时他便无法那般嚣张了。”
“距离乡试不过七个月,你就让我帮你一回吧。”江金熙知道宋泊是什么性子,独立自主,不喜依赖他人,正是因此,江金熙才更想帮宋泊,“之前在霞县客栈里我与大姑说过的话你应当还记着?”
“我还记得。”宋泊牵上江金熙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只是我不想麻烦你。”
“这不是麻烦,你不依赖我我可是要难过的。”江金熙反手牵住宋泊的手,“现在爹爹帮你,等你成了官换你帮爹爹,互帮互助才是家人相协之法。”
“那就......拜托金熙了。”宋泊道。
“好~”江金熙欣然应允。
江金熙说做便做,直接在路边找了个书店,进里头买了纸借了笔,未出霞县就已经将书信寄了出去,不过一个同州之子就如此嚣张,都敢欺负到他家宋泊的头上,他可得让他瞧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回到宋宅,江金熙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学府中菜品不好的事儿他早有听闻,宋泊去了十五日,都瘦了些。
宋泊一听江金熙又说自己瘦了,忍不住笑道:“学府菜品虽然不好,但我还是每日食完,定然半点没瘦,反而还胖了才是。”
“哪有。”江金熙抬手扯了下宋泊的脸,只扯起来一丝丝,“这样还不瘦,我定要帮你好好补补。”
这下好了,往日是宋泊给他补,现在倒反过来,轮到他给宋泊补了。
江金熙从喜春楼挖了个厨师过来,每日在宋宅里做着好饭好菜,不过他每日在愈馆中待着,愈馆有手术他便上场,故而一日三餐只有早晨那餐会按时吃,中餐和晚餐就得看有没有病人来,如此就算他好吃好喝着,也没胖多少,还是以前那副瘦嘎嘎的模样。
饭桌上,江金熙起了些兴趣,问道:“去了学府可有意思?”京城中的学府他也去瞧过,自己也上过学,但还是好奇霞县内的县学有何区别*。
“没什么意思。”宋泊答。
且不说魏关他们霸凌学子的恶心行径,就是没了他们,宋泊每日也就是睡觉、读书、吃饭三件事轮着干,实在是枯燥无趣。
“那学府食堂可好吃呢?”江金熙再问。
“自是不如家里。”宋泊答,江金熙请了喜春楼的厨子后,家中菜品质量直线上升,在学府吃得久了,今日一尝,虽只是家常菜,却似尝了山珍海味。
“真不用我派人送饭去吗?”江金熙道:“阿朝每日就是养养马,也是闲得很,每日驾马来回耗不得多少时间,早些时候家里做了饭在给你送过去,也无妨的。”
“没事儿。”宋泊说:“我去学府也不是享福去的,吃得差些磨炼心智,明年秋闱被关在号房之中,才不会想美食想得抓耳挠腮。”
乡试考三场,每场考三日,期间考生就只能在几平方的号房中生活,可谓是苦中之苦,早些时候模拟一番,对适应乡试只有好处。
“话都让你说去了。”江金熙说不过宋泊,只能往他碗里夹了菜,“那你便在休息这两日多吃些。”
宋泊夹着一块江金熙夹给他的鸡肉送入口中,“还是我家准官夫郞疼我。”
江金熙放下筷子,双手捧着脸颊,双眼带着星辰看着宋泊,“我不疼你还有谁疼你。”
两日时间一晃即过,宋泊跟江金熙腻了两日,终是念念不舍地回了学府。
要说宋泊进了学府最烦什么事,那便是不能日日瞧着江金熙,这一日、两日尚且可以忍受,一关关二十八天,只能让他相思成疾。
三月一日午时,路砚知来寻宋泊一道儿吃饭,“宋弟!”
宋泊与路砚知同行,见路砚知嘴角一直带着笑,便问:“发生什么事儿了?今日这么高兴?”
“前两日咱们不是被罚了扫院子吗?我回去就把这事告诉了我爹,我爹说不必给那些人面子,若是读不了书了,他愿意养我。”路砚知想起路父当时说话的神情,心底不自觉骄傲起来,与恶人对抗的底气便是由家人给予的。
“如此路兄倒是不怕了?”宋泊问。
“怕又不怕。”路砚知反过身倒着走在院中,“高兴归高兴,可我不想让我爹失望,他们不太过分的话,我便是能避则避吧。”
“也好。”宋泊说。
三月十五日正午,宋泊和路砚知正在食堂中吃中餐时,魏关他们找了过来,这次却不是找他们麻烦,而是来与他们道歉的。
宋申闻依旧跟在魏关的身后,脸色不好,想必是魏关服了软,却让他在侄儿面前丢了面。
魏关先行一礼,随后瞧着宋泊,让身后的学子将食盒端上来放在宋泊的桌子上,“宋同学、路同学之前是我过分了,这些是我家侍人从外头买来的吃食,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送于你们为歉礼。”
见魏关这副态度,宋泊便知恐怕是江金熙送回京城的那封信起了作用,只是不知道江丞相送回来的信上写了什么,让魏关瞧他的眼神中还藏了几分惊恐。
路砚知本来都将筷子放下准备看魏关要放什么屁,现下看他这副卑微底下的模样,他还以为自己做了梦,没醒呢,“宋弟,你捏我一下。”
宋泊也不客气,直接揪着路砚知手臂上的肉,拧了下,疼得路砚知嗷呜惊叫出声,“原来这不是梦啊。”
“当然不是,哪儿有这般真实的梦。”宋泊道。
魏关带来的菜品许是家中厨子做的,饭盒一打开,香气四溢,并不比自家厨子差,路砚知狐疑地看着魏关,脑袋一歪斜在宋泊这侧,抬着右手捂着嘴小声说道:“这魏关有这么好心?怕不是设了什么陷阱等我们跳下去?”
路砚知有这般想法实属正常,自他进县学以后,一直被魏关欺负,欺负的手法五花八门,期间也有类似这种说是给吃食,实则吃下一口就要倒大霉的事儿。
“他是没那么好心,但这不是陷阱,你尽管吃就是。”宋泊说。
魏关像是猜着路砚知想着什么,开口道:“路同学,我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你尽管吃了就是,没有任何问题。”
路砚知瞥了眼魏关,又转头回来看了眼宋泊,见宋泊点了头,他才伸筷子夹了魏关带来的东坡肉,东坡肉入口即化,做菜人跟他家厨子不相上下。
“宋同学,你瞧路同学也原谅我了,你便当之前的事儿未发生过呗。”魏关双手放在腹前局促地摩擦着,眼神中也带了些讨好的小心翼翼。
宋泊还未开口,倒是路砚知先说了话,“我原谅了?什么时候?你抢了我几十顿饭,只这一顿便想让我原谅,门也没有。”虽说不知道魏关的态度为何如此转变,但他有眼力见,知道魏关此时正怕着宋泊,此时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时?
“你也听到了,路兄还未原谅你。”宋泊道。
魏关脸上绷着的笑容一瞬间的龟裂,又迅速地变了回去,“那依宋同学看,我该怎么做?”
“问我作甚?问路兄。”宋泊道:“不过有个事儿你等会倒是可以先做。”
“何事?”魏关问。
“我们之前扫了前院......”宋泊话还未说完,魏关就灵敏地接上话头,“等会儿我便去把前院扫了。”
“扫得干净,我可原谅你,但路兄和其他被你欺负过的学子们原不原谅你,那我就不知了。”宋泊说,他来学府中一月,魏关也就让他扫过一次地,以牙还牙让他也扫一次两人就算扯平,若是用着江丞相的权势反过来欺负魏关,那他与魏关便没了区别,宋泊还有良心,做不出那般以权压人之事,但其他被他久久欺负的人便没那么好求原谅了。
“路同学,你说说你如何能原谅我?”魏关问。
“你吃了我几日的饭,便给我带几日的饭,还清了我就原谅你。”路砚知说,魏关抢了他几顿,他记得清清楚楚,从他上年成为童生到这县学之中,魏关共吃了他两百三十八餐。
“好说,好说。”魏关道:“那今日就是我还的第一餐了。”
路砚知听着魏关说的话,机敏回道:“说的歉礼,又变成第一餐了?”
“是我说错了,是歉礼是歉礼。”魏关赶紧换了话。
第99章
入了夜,四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宋泊今日回宿舍早了些,路砚知还未回来。
宋泊坐在自己这边的书桌前,将今日夫子说的课温习一边,正读到一半,便闻着一股泥土味越来越近。
“宋弟,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路砚知一脚跨入宿舍,将手中之物高高抬起。
路砚知手里拎着个泥土块,泥土块有些裂纹,食物的香气便从那些缝隙中溜了出来。
“绝好的叫花鸡,最后一只,被我买了!”路砚知先把泥土块放在自己书桌上,随后桌上的书全都搬到床上,再将木桌搬到宿舍正中央,“快来快来,叫花鸡就得热乎着吃。”
宋泊放下手中的书,把自己的椅子搬过去坐下,问道:“不是门禁了吗?你怎么拿到的叫花鸡?”
“我偷溜出去的。”路砚知用气声说:“你可别与他人说啊,不然我要被罚的。”
学府内严格执行时间表,学子亲人可以送饭来的时间只有午时一刻和酉时末,其余时间除了特殊情况,都不能出学府。这般严格管控之下,路砚知还能偷摸着猫出去,也是有点儿本事在身上。
“你定是想问我怎么出去的。”路砚知一边敲着泥,把泥块扒开,一边跟宋泊说道:“学府库房后头有个狗洞能钻出去,我便是从那儿出去的。”
听到这么个出去法子,宋泊忍不住给路砚知竖了个大拇指,“路兄果然干大事之人,连狗洞都钻得。”
“嗨,为了吃,值的。”路砚知把包着鸡的叶片扒开,新鲜还泛着热气的汁水自叫花鸡的身上流了下来,他揪起一条鸡腿,直接塞到宋泊手中,“这可是鸡身上最好吃的地方,你快尝尝。”
路砚知盛情难却,宋泊便张口咬了一口,鸡腿肉鲜嫩,一咬下去爆着汁水,鸡肉混着汁水吃下,确实是难得的美食,难怪路砚知愿意冒着被学官发现的风险,出去买鸡。
路砚知给自己扒了个鸡翅膀,嗦得那叫一个干净,吃下一个鸡翅以后再没动过手,只是将鸡拆成一块一块的放在宋泊面前。
宋泊把吃好的鸡腿骨头放在桌上,问:“你怎的不吃?”
“这是我买来谢你的,只是我刚刚实在馋了,才扒了个鸡翅吃。”路砚知不好意思道。